嚴正肅皺眉喝道：“宋指揮使，我隻問你，我官兵人馬是否還有一戰之力？”/p>

  宋延平沉吟道：“當然，以兵馬而論，雖然從昨夜到現在死傷了近三千兄弟，但我們的兵馬尚有八千多，自然還有一戰之力。但是……”/p>

  嚴正肅打斷道：“那就是了。既有一戰之力，豈能就此而退？正是因為我們時間緊迫，所以才需要立刻想出進攻之策，而非在此考慮如何退兵。說服本官跟你們一起剿匪的是你們，準備了二十多天，又是征集戰船，又是各種準備，然而到了桃花島前，卻隻遭受小小挫折便嚷著退兵，你不覺得你這個指揮使當的有些不稱職麽？小王爺要退兵可以理解，你宋延平跟著嚷嚷是何道理？宋延平，莫要忘了，寧海軍駐紮於杭州府，緊急之時，本府有權節製，這是朝廷明文規定的。是否本府的話便是耳旁風，你宋延平可要想清楚了。”/p>

  宋延平悚然而驚。事實正如嚴正肅所言，寧海軍駐紮於杭州，雖屬樞密院管轄，但也同時接受地方主官的管轄。杭州知府雖無調兵指揮之權，但緊急情況之下，杭州知府可調度兵馬，這是朝廷規定的。而梁王府雖有鎮壓海匪之責，但梁王的兵權早已被剝奪，隻是規定在朝廷允許的情況下恢複其兵權，可調度剿匪兵馬。然而這一次剿匪根本就稟報朝廷，說起來梁王府是毫無指揮兵馬的權利的，倒是可以歸納到緊急情況之列，嚴正肅倒是絕對有權調度兵馬。/p>

  嚴正肅的嗬斥便是提醒宋延平，不要做得太過火，否則他將剝奪他領軍的權力。對於宋延平而言，那將是一場災難。事後，嚴正肅上奏朝廷時必是給予一番極為不利的平叛，宋延平絕對不想如此。/p>

  “嚴大人，什麽叫我撤退便情有可原？難道我郭昆是貪生怕死麽？我率了王府兩千衛士來剿匪，沒想到嚴大人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郭昆好容易逮到了嚴正肅的語病，忙出聲駁斥道。/p>

  嚴正肅冷聲道：“小王爺，話無需說的更明，有些事各自心明便好。小王爺，王府的心思本官清楚的很。但我希望，不要為了一些私念而忘了大局。不傷海匪元氣，那可不叫剿匪，將來是要留大患的。”/p>

  郭昆趕忙閉嘴，嚴正肅並不傻，看來父王和自己的心思他應該是猜到八九分了。知道王府根本不想剿滅海匪，隻想借此撈些對自己有利的資本罷了。/p>

  雖然嚴正肅舌戰取勝，駁斥的眾人啞口無言，但真正的問題還在於找到進攻的辦法。嚴正肅也不想鬧成僵局，他還是希望能團結眾人想出攻島之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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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本官知道目前的局勢險惡，但既然大軍已經到此，我們怎可不做努力？我想，我們該團結一致，商議出一個進攻之策才是。當然，本官也絕不希望寧海軍將士們去送死。大夥兒都想想吧，看看能否有好的計策。”嚴正肅沉聲道。/p>

  船廳之中陷入了沉默。辦法若是有，誰也不願意當逃兵。就算是小王爺，他也希望能攻上桃花島。雖然來之前和父王的決定是剿匪留有餘力。但真正到了和海匪麵對麵的時候，麵對將士的陣亡，麵對海匪的凶悍，小王爺還是興起了征服之心的。隻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攻上桃花島。/p>

  海風狂吹，外邊的桅杆和門窗都出哐當哐當的巨響。海浪的聲音隱隱若風雷激蕩，正如此刻眾人的心緒一般。一陣狂風將船廳緊閉的南窗吹開。大風夾雜著雨點呼啦一下衝了進來，頓時室內紙張飛舞，杯碟倒塌一片狼藉。/p>

  一番忙亂收拾局麵後，王鍇突然開口了：“小王爺，嚴大人，宋指揮使。卑職倒是有個攻島之策。”/p>

  宋延平皺了眉頭，狠狠的瞪著王鍇。這兄弟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這時候提什麽攻島之策？這不是跟自己跟小王爺對著幹麽？再說了，目前情形下，有何攻島良策？/p>

  “王副使，但請說。”嚴正肅點頭道。/p>

  “卑職認為，海匪集中全部兵馬於此處防守，其餘碼頭定然兵力空虛。卑職覺得，若此處動佯攻，卑職率二十艘大船繞行往東，偷襲正北方的碼頭，或可得手登島。若卑職能率三千兵馬登島，此島必破。”王鍇沉聲道。/p>

  嚴正肅皺眉思索，他不敢貿然做出答複，因為他知道自己對於軍事並不擅長，於是將詢問的眼神投向宋延平和郭昆。/p>

  宋延平皺眉道：“王副使，此計絕對不成。焉知北碼頭沒有如此處的防守設施。且不說你帶二十艘大船往東，將會遠離海王島，若遇風浪加大，你們將有無法退回海王島之虞。單單就此計策而言，成算不高。每一處碼頭可能都有如剛才我們進攻所遇到的崖頂落石的防禦措施，你敢擔保那座碼頭上沒有？而且這等佯攻分兵之策可是在別人眼皮底下的，東邊那座石柱島頂端的匪兵可都看在眼裏。恐怕沒等你進攻，海東青早已分兵在那裏等著你了。”/p>

  不得不說，宋延平的分析是客觀的，在打仗的經驗上，宋延平是在座幾位中的翹楚。幾句話便將王鍇的計劃打回了原型。/p>

  王鍇也是個虛心的人，聞言連忙告罪道：“是是是，此策考慮不周，當我沒說便是。”/p>

  嚴正肅皺眉無語，等了半天，居然是這樣的結果。/p>

  “這個林覺，他不是說什麽裏應外合麽？怎地毫無動靜？害的我們進退不得。”郭昆皺眉道。/p>

  嚴正肅冷笑不已，這個鍋居然能甩到林覺身上，這小王爺也算是沒良心的一類人了。當初林覺為了他王府壽禮之事去龜山島冒險，換來的卻是郭昆的這般對待。/p>

  “林覺他們在島上已經盡力了，你叫他百餘人能如何行事？本府甚至已經開始擔憂他們的處境了。大軍一至，海東青必有察覺。在此情形之下，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了。哎，看來這一次是真的沒法子攻上此島了。難不成此次剿匪終究半途而廢了不成？”/p>

  嚴正肅雖然主張一戰，但他其實也並不想貿然進攻。事實上如果沒有想出好的進攻計劃的話，嚴正肅也隻能同意撤兵。嚴正肅也絕對不想讓大軍陷入危險的境地。他隻是不願意毫不嚐試便退兵，惱火於郭昆為了王府的利益而操控局麵罷了。/p>

  時間快的流逝著，海麵上的風似乎每時每刻都在加大，海浪也每時每刻都變得更為狂暴。水麵上的兵船在驚濤駭浪之中起伏，水手們拚命操控著船隻，保持大船的穩定。但所有人都明白，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許將是不得不放棄攻島，退守海王島躲避風浪的時候了。/p>

  一個時辰之後，位於王府龍大船西側海麵上的一艘大船被海浪掀翻。近兩百兵士墜入海中，旁邊的大船立刻施救，但隻救上來八十餘人，其餘人全部葬身大海。到此時，嚴正肅終於無法再堅持下去了。/p>

  “諸位，看來……我等是一籌莫展了。與其留在這危險的大海上，還不如……哎……沒想到海匪實力已然如此強勁，這一次恐怕隻能到此為止了。”嚴正肅長聲歎息著，心中遺憾不已。/p>

  宋延平也歎氣道：“知府大人，卑職無能。卑職絕非怕死，而是卑職實在不能讓兄弟們去送死啊。寧海軍若葬送在這裏，後患無窮啊。”/p>

  嚴正肅擺擺手道：“我明白，我明白。宋指揮使，下令吧，撤兵海王島休整。颶風過後立刻退兵。”/p>

  眾人其實也都個個麵色無光，哪怕是小王爺，雖然這是他希望的結果，但嚴正肅終於同意退兵之後，心中卻彌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挫敗感。/p>

  “林覺他們，怕是要死在這裏了。”王鍇低聲道。/p>

  眾人均是一愣，神色更是沮喪。林覺跟這裏的眾人都是有過幾麵之緣的，對於林覺，不管口中褒貶如何，但此人的能力卻在龜山島一事中早已展露。就算是此次剿匪，林覺的計策起碼有一大半是成功的，也算是天才人物。然而他恐怕真的要死在這裏了。/p>

  就連小王爺郭昆，心中也不免產生一絲惋惜。雖然他曾經恨不得親手剁了此人。對於嚴正肅而言，他則更是有些難過。林覺是老友方敦孺的學生，自己本該照應好他才是，然而自己卻終究無能為力。不知方敦孺知道之後，還不知多麽難過。因為隻有他才知道，方敦孺對自己這個學生是多麽的愛惜和推崇，而林覺也確實是個人才。/p>

  “林覺，莫怪老夫，我們救不了你了。希望老天保佑你能逃得性命吧。你放心，若是你在此捐軀，本府會上奏朝廷，給予撫恤、嘉以義名的。”嚴正肅長長歎息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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