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的象棋技藝完全是野路子，當年在村子裏就喜歡和小夥伴們下棋，以前的農村娛樂的項目實在太少，除了上山捉鳥，下河摸泥鰍，就是下棋之類的遊戲。

  沈念記得以前在村子裏隨便一個小孩拿出象棋都能走上幾步，雖然不一定有多高明，但最起碼熟悉整個下棋的流程。

  當初沈念在學校先是和同齡的小學生比拚，後來在同齡中大殺四方，孤獨求敗，以後便開始和大人們比拚棋力。

  等到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村裏那些自詡棋藝高超的老人們也常常成為他的手下敗將，後來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他一直處於橫推無敵的狀態，就連學校裏的老師，在課外活動的時候，也喜歡把他叫到辦公室殺上兩盤。

  因此，也成為學校的關係戶，在闖了許多禍以後也會被老師出言說好話，或者網開一麵。

  郭柄禪熟讀三國，在象棋方麵頗有大將之風，在他的好友圈子裏也是無敵的存在。

  雖然早就聽汪壽亭說沈念下棋很厲害，但剛開始並不以為意，然而開局沒多久，他就發現沈念的棋藝頗為不俗，讓他的臉上也有了鄭重。

  沈念雖然隻是按部就班的走棋，但卻達到了一種滴水不漏的境界，讓他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以至於許多淩厲的殺招都使不出來，郭柄禪本來就步步為營的下法變得更加保守起來。

  下到中間的時候，就在郭柄禪以為摸清楚了對手的套路，想要給對方一些教訓的時候，沈念的棋風突然大變，連環馬巡河炮，瞬間有了慘烈的味道。

  千軍萬馬踏冰河馳原野，一對一的捉對廝殺，頗有幾分破釜沉舟的味道。

  到最後硬生生的將郭柄禪手中的棋子拚了個幹淨，兩個過河的卒子，一個炮，逼得郭柄禪不得不舉旗投降。

  一盤棋下完，郭柄禪頭上有了細密的汗珠。

  再看對麵嘴角帶著笑意的沈念，心中不服氣，更是恨得牙癢癢。

  於是不等沈念說話，便主動擺棋，顯然要再來一局。

  沈念自然是無所謂，反正他對這郭柄禪沒有多少好感，也不需要什麽尊老愛幼。

  結果是興致勃勃的郭柄禪再一次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這一次沈念在了解了郭柄禪的路數以後，連一開始的穩紮穩打都放棄，剛開始就展現出淩厲的攻勢，摧枯拉朽。

  一個車來來回回縱橫披靡，將郭柄禪的陣營衝擊的七零八落，最後還沒被將軍，便隻能投棋認輸。

  “繼續！”

  一臉陰沉的郭柄禪再次擺棋，已經五十歲的他，這一刻顯的異常固執。

  在自己最驕傲的領域輸給一個年輕人，這對他而言根本無法接受。

  看沈念下棋無疑是件很容易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旁邊的汪壽亭竟生生的看出了戰場廝殺的慘烈之感，如同觀摩一場大片，更像是一名鋼鐵硬漢全全到肉，虐殺敵人，那是一種激烈的快感。

  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沈念，在棋局之上氣勢渾然一變，變成了運籌帷幄的統帥，決勝千裏，戰無不勝。

  這一次更是長驅直入，開局幾分鍾連失一個炮一個馬的郭柄禪便已經失去繼續下去的勇氣。

  “厲害！”

  郭柄禪將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盤上麵，身體向後靠在椅子上，長鬆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專門學過象棋？”

  郭柄禪試圖找回一點安慰，畢竟職業和業餘有很大的區別。

  “沒有，下棋這東西也要靠天賦。”

  沈念毫不謙虛的說道。

  對於郭柄禪而言，卻無異於在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太打擊人了。

  “我其實擅長的是圍棋。”

  郭柄禪微微一笑。

  這些年他的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圍棋上麵，圍棋比象棋更博大精深。

  “我圍棋也勉強可以。”

  沈念同樣回以微笑，不甘示弱。

  卻讓郭柄禪一瞬間眼中露出亮光。

  “要不來一盤圍棋？”

  既然在象棋上輸的這麽慘，若在別的方麵能贏幾把，算是找回一點麵子。

  “算了，我看我們還是聊聊別的吧。”

  汪壽亭突然出口打斷。

  “你是怕你的晚輩輸給我？”

  在他看來，汪壽亭袒護沈念，自然是向著沈念不向他的。

  聞言，汪壽亭卻不由歎了一口氣。

  他記得自己的好友顧雲城曾經說過，與沈念下圍棋，如果沒有好的心理素質，恐怕晚上會做噩夢。

  “沈念，敢不敢來一局？”

  郭柄禪眼中戰意勃勃。

  隻見沈念嘴角翹了翹，似乎帶著些許不屑。

  這讓郭柄禪的心中有種後悔，自己找沈念下圍棋究竟對不對，是否真的能找回場子？

  “汪叔叔不讓我和你下，並不是袒護我，而是怕你輸得太慘。”

  沈念再次開口，讓郭柄禪有一種吐血三升的衝動，同時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眼前的這青年似乎根本不懂尊老愛幼是什麽意思，而且太囂張，讓人忍不住要給他一些教訓。

  “讓服務員拿圍棋來，小夥子，下棋如做人，虛心才能進步，強中自有強中手，今天就讓我教教你做人。”

  郭柄禪冷笑著說道。

  他在圈子裏一向以足智冷靜城府深而著稱，而今日卻被沈念調動了無名火，變得不再淡定。

  “不會輸，至少不會輸給你！”

  沈念針鋒相對，成竹在胸。

  汪壽亭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

  這才是他欣賞沈念的地方，年輕有銳氣，恩怨分明，像是一柄利劍，藏在鞘時默默無聞，一旦出鞘，鋒芒畢露，寒光十九州。

  圍棋終於送了上來，雙方便開始落子。

  郭柄禪打定主意要給沈念一些教訓，每一次落子都深思熟慮，步步為營，很快營造出一片大好的形勢，就連旁邊的汪壽亭也微微皺眉，覺得沈念有些危險。

  他見過沈念下象棋，所以對沈念很相信，可圍棋隻聽顧雲城說過，難保那位老友是不是和自己開玩笑。

  棋下到一半，郭柄禪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麵露微笑道：“小夥子，現在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沈念笑了笑，沒有說話，在他看來，言語上的交鋒沒有一點作用，勝利者說出的話才是名言至理，失敗者最多等於放了個響亮的屁。

  他拿起白子輕輕的落子。

  “郭老板，你覺得這一子怎麽樣？”

  沈念嘿嘿的一笑。

  郭柄禪才仔細的瞅了幾眼，瞅的眼中都快有了血絲，這才搖頭大笑道：“你落了這一子，說明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旁邊的汪壽亭也不住的搖頭，他對圍棋也頗有研究，隻覺得沈念雖然技術也算可圈可點，但和郭柄禪相比，就有了不少的差距。

  正要發表幾分自己的見解，隻見二人又落了幾子。

  這回，沈念再次一子落下，郭柄禪卻猛然瞪大了眼睛，繼而摸著下巴笑道：“小夥子，你離輸不遠了。”

  “哦？”

  “所以說，年輕人還是要低調一些，不要太囂張，這樣真的不好，壽亭說你棋藝高超，你的象棋的確很厲害，可圍棋就差了一些，而象棋和圍棋相比，終究要低了一個等級。”

  郭柄禪臉上有些得意，似乎很熱衷於給沈念講大道理。

  “如果我說我故意想讓你贏一盤呢？”

  沈念抬頭似笑非笑道。

  “是嗎？

  年輕人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你是輸不起嗎？

  千萬不要輸了棋又輸了人品。”

  郭柄禪搖頭晃腦。

  “是嗎？”

  沈念搖了搖頭，繼續落子。

  “看來這一盤我不能輸了，尊老愛幼這種事情真是不適合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