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黏糊糊的果凍狀飲料沿著李光瀚的喉嚨、食道一直墜到胃裏，沿途留下淡淡的特殊的金屬味，將飲料所到之處勾勒出來。這種味覺痕跡貌似並不強烈，但留下的印象卻很深，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李光瀚幾乎是在意識麻木的狀態下喝下的能量液，雖然他心裏知道這不是正常的食物，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上次那麽排斥它了。他內心很恐懼，卻又無能為力。

  海倫娜看著李光瀚喝下能量液，臉上露出放鬆的得意的表情。整個大教室由於能量液的補充仿佛又變得有生氣起來。

  窗外依舊光線充足，綠樹成蔭，完全沒有太陽西下日落西山的樣子，樹影永遠是朝著一個方向。李光瀚明白了，這不是實景，還是海倫娜們做出來的影像。自己可能壓根兒就在原地。

  相比克隆人們的規規矩矩，作為本體的李光瀚稍稍顯得不那麽聽話，這也引得海倫娜總盯著他。

  有一點倒是讓李光瀚感到鬆了一口氣，那就是——他發現他剛才哼歌的時候，克隆人們都沒有反應。這說明它們還是有不能完全與自己心靈相通的地方，這讓自己仿佛擁有了一點隱私。

  這樣的課真是漫長，李光瀚覺得枯燥無味。因為他剛剛發散的思維又重新被禁錮起來，讓他有一種欲說還休，噎得慌的感覺。他很留念剛才沉浸在回憶中的那種熟悉、舒服、放鬆、安全的感覺，一種久違了的感覺。

  思維的藤蔓一旦發了芽想要完全關回去就很難了。此刻，李光瀚臉上看不到明顯的表情變化，但他的大腦神經細胞正在拚命地撿起記憶中的一點一滴。

  他就快要回味起喝水的這種吞咽動作總是伴隨著的味覺記憶了，可是又被海倫娜打斷了。

  “李光瀚！你不是想回家嗎？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了。”海倫娜直直地盯著李光瀚。

  “回家？我現在都不記得我家在哪裏了？”李光瀚眼神迷茫地回答。他沒有說謊，他現在家的概念很模糊。

  “沒關係，我很快可以恢複你的這方麵的記憶。”海倫娜說。當然，她所謂的恢複是有刪減有改動的恢複。李光瀚猜到海倫娜沒有這麽好心，否則為什麽要將他這部分記憶抹掉呢？

  “那它們呢？它們是不是也不知道家的概念？”李光瀚指了指克隆人問到。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你從現在開始應該始終意識到你是一個真正的艾美亞星人，一個永生的人，你和地球人是不同的。你想回的家也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家，你隻是回去執行任務。”海倫娜說得冷酷無情。

  能量液下肚後，李光瀚頓時覺得精力倍增。他閉上眼就可以感受到能量一直沿著血管延伸到神經末梢，指尖，腳尖。他蠢蠢欲動，想到周圍看個究竟。

  “海倫娜，我想去洗手間。”李光瀚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可以出門的好理由。

  “可以。”海倫娜倒是回答得很爽快。

  李光瀚“嗖”地一下站起來，他身後的克隆人也都跟著站起來了。

  海倫娜一把扯下那塊當作“黑板”的電子布，在身前晃了晃，她的人立刻不見了。

  隨之而來的事情更讓李光瀚目瞪口呆。他清楚地看著自己的雙腳還沒有來得及移動，但他腳下的地板已經開始在動了。等他驚愕地抬起頭來發現四周也變了！

  大教室和窗外的美景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間中規中矩的男廁所！一排小便池沿著白色瓷磚牆一字排開，另一邊則是幾個單獨的單元，內有馬桶。正對廁所門的是兩個洗手池，牆上裝有鏡子。李光瀚掃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和從前沒有什麽兩樣。

  他心裏有一萬個疑問，他嘟嚕著：“大姐，你們是變魔術的嗎？這可不是靠全息影像可以糊弄過去的。如果是虛擬空間，待會兒屎尿可都是要弄到地上的。”

  他遲疑地走到小便池前，用手摸了摸潔白的瓷麵，冰冰涼涼的。他打開衝水器，“嘩啦啦”一股清水衝出來。耳旁傳來克隆人上廁所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的衝水聲。

  李光瀚覺得隻有在這間男廁所裏，他才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正常的人。包括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克隆人。一瞬間，他對它們泛出一絲憐憫之心。

  李光瀚用手捧了點水撲到臉上，冰冷刺骨的水倒是足夠醒神。他突然想起，這些曾經每天都要重複的簡單生活中的動作已經很久沒有過了，比如刷牙、洗臉、刮胡子等等。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怎麽胡子並沒有長得很長呢？還是說出來隻有一兩天？在此刻，他又嗅到了人間的味道。

  李光瀚一把拉開廁所門，海倫娜就站在男廁所門外。

  門外的景象還是把他拉回了討厭的現實。眼前又回到了各自孤立的島峰的狀態，幽藍色的霧氣在各個孤島下方升騰翻滾，慘兮兮的。李光瀚一直覺得像陰曹地府，他很不喜歡這樣的陰冷環境。

  他麵無表情地和海倫娜對峙著。腳下的孤島開始移動，他被送回了那間他第一次醒來的屋子。

  李光瀚躺在床上，閉著眼，但睡不著。他知道房間裏的一舉一動都在海倫娜的監視中。他心中始終有疑惑，那就是——自己到底有沒有被徹底改造成變種人。都說別人忠奸難辨，可現在自己是否還是個好人都是糊塗的。

  但是有一點他又想明白了。那就是，海倫娜為什麽可以來無影去無蹤？全靠那塊電子布。為什麽他們一行人的場景可以由大教室變成男廁所，除了真實的位移外，眼之所見也和電子布是一樣的原理。

  這就是通過引導被物體阻擋的光的電磁波改變原有的反射方向，甚至繞著走，從而讓物體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達到真正的視覺隱身。而這種電磁波是經過精密編排和計算的，織出經線和緯線，如同一塊布，恰好就是周圍的場景或者是主宰者想讓人眼看到的場景。

  李光瀚想擁有那塊隱身電子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