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甜甜的戀愛並沒有來，小魚在心中替張清越想好了一萬個不來找她的借口，好像說服自己了，又好像沒有。

  不知怎的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隻要有機會總要朝著通往高三的樓梯看好久，好像突然之間張清越就會冒出頭來，笑著招手向她問好，身上依舊是那件白襯衣。

  然而從夏天到秋天、從秋天到冬天，操場邊的樹從綠到黃，再到變得光禿禿，張清越始終沒有出現，小魚也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他。

  你要是不來那就不來，我不會那麽卑微地去找你。

  然而她終究還是錯了，她遠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等待的滋味從來都不好受，尤其是當自己還自欺欺人地懷著希望的時候。

  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臆想了一段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故事。

  那段時間小魚癡迷王力宏的那首《你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我為什麽狠下心，盤旋在你看不見的高空裏，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在這段不對等的感情中，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

  終於，小魚沒忍住給張清越寫了一張小紙條，“我們兩個從此就做陌生人吧”。恐怕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莫名其妙吧，分明就是陌生人，何來這樣一說。

  張清越還算有良心，來問小魚為什麽，小魚說她隻是累了，希望他不要再問了，沒想到他真的沒有再問。

  真是奇妙的心理，言語決絕地推開，心裏希望的卻是他能繼續走上前來，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在乎。

  小魚又一次想到多年前她曾一遍又一遍地給那個人寫下“我和你不好了”、“不要再糾纏我”，但他不懂。現在，自己心心念念的這個人也不懂。

  小魚在心裏吼著，“老子就是希望你能哄一哄我，證明你在乎我，你難道就看不出來嗎！”，然而嘴上說出來的卻是，“沒什麽，我已經想好了，我們就當陌生人吧”。

  女孩的心思男孩永遠不懂。

  他們真的成為陌生人了嗎？當然沒有。

  不知道幾次在書上一遍一遍地寫下他的名字又偷偷擦掉之後，不知道幾次晚背時盯著那個吞噬了他的背影的樓梯而忘了嘴裏念叨的是何物之後，不知道第幾次發現自己總會不經意地在足球架旁邊徘徊流連之後，她又舉旗投降了。

  要真算幾次，還真沒有幾次，從她的決絕到後悔隻用了不到一秒，從後悔到倒戈隻用了四天。

  江小魚，我真看不起你。

  看不起又怎樣，一步一步越陷越深還不是因為你自己助紂為虐。

  經過與自己短暫的鬥爭後，她又厚著臉皮去找張清越了。

  “隻是玩笑而已啦。”

  張清越不知道，有多少真心話是以玩笑的方式說出，又有多少所謂真心話不過是句玩笑。

  四天，從星期四到星期日，張清越應該好好學習了幾天，周末應該去打球了。這四天再往前推四天，再推四天，都是一樣的。

  然而對小魚來說，卻像是氣喘籲籲地翻山越嶺，但發現自己始終被困在其中無法逃脫。

  小魚的所作所為有效果嗎？或許有吧，他們之間的互動多了一層曖昧，但也僅此而已。

  從夏天到秋天、從秋天到冬天，操場邊的樹從綠到黃，再到變得光禿禿，我終於等來了我們關係的更進一步。

  然而這一切，仍然是張清越所不知道的事。

  張清越有時候晚自習下會找小魚一起走，但是卻帶著自己的好兄弟；

  他有時候來找小魚時班裏的同學會起哄，引得小魚害羞兩人關係已經這麽明顯了嗎，但是卻又分明聽到了他和其他女生的流言；

  他曾因為小魚老是感冒犧牲了中午的睡覺時間去給她買藥，卻也給其他女孩子買過藥。

  小魚一直都在揣測著他對自己的感覺，很多事情明明那麽像是關心和愛護，卻又每每在小魚期待的時候潑來一盆冷水。比如原本為送她回宿舍會特意繞遠路有一天突然不會了，比如平安夜沒有想起給她送蘋果，再比如對她隱晦表達的曖昧視而不見。

  小魚會因為他和她一起走時老是和旁邊的人說笑而失望乃至突然發脾氣，也會因為他突然變出來的一顆糖果而打消幾日裏所有的顧慮。

  這樣的心情，起起落落、上上下下、陰晴不定，才是過山車呢。

  隻是無盡的揣摩吧，揣摩的感覺真的好累，但是既然得不到明明白白的表示，便隻能在夾縫中找尋那一丁點可憐的溫暖。

  這一星半點的溫暖，或許足以成為小魚繼續安慰自己的理由和繼續期待下去的動力，卻每每在失望到來時潰不成軍。

  小魚心裏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望和失望的交替，怪就怪她明知故犯，有多少希望就要做好接受多少失望的準備。

  小魚想要的隻是一份安心，我對你的情誼你難道還看不出嗎？

  你若有意，何不表達得清清楚楚；你若無意，何不拒絕得斬釘截鐵？好歹讓我的心放下。

  但是要我去問你，那可不能，我不是拒絕一個可能的壞結果，我隻是不想自己太卑微。

  我或許可以為了一個人卑微到泥土裏，但沒有人會珍惜泥土裏的我。

  所以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她努力地說服自己，努力靠著張清越的一點點溫暖苟延殘喘。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成功了，有時候卻一敗塗地。

  就在這樣的一個夜裏，她寫下了一些詩句，一些斷斷續續，任由情緒牽引的文字。

  “寒風淩厲地吹走了誓言，

  便隻好裹緊自己。

  明明太陽高高掛起，

  卻總有切膚的寒意。

  無法言說的痛苦，

  像寒風從各個方向強行鑽入身體，

  便隻好低頭行走。

  我以為醜小鴨會變成白天鵝，

  我以為灰姑娘會遇見南瓜車，

  可是寒風把一件都吹散了。

  從溫暖的室內走向室外，

  風就這樣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生活也如此，破滅，

  在鮮花著錦之時倏然而至。

  我應該釋懷吧，

  在寒風裏又能倚仗誰給自己溫暖？

  心中仍有可笑可歎可悲可憐可憎的癡想，

  在寒風中凍結、在心中凍結，

  隨血液從心尖流向指尖，

  因此我觸碰到的都是冰冷。”

  ……

  從來沒想過會為了一個人如此魂不守舍，隻是這次身陷囹圄卻是心甘情願，義無反顧。

  最卑微的期待、最頻繁的猜測、最細微的表情、最忽然的失望，都是你。

  最細小的歡喜、最脆弱的克製、最困難的決絕、最易解的倔強，也是你。

  最刺骨的寒風、最溫暖的陽光、最倏忽的雲朵、最無情的樹葉，還是你。

  真沒想到這種感覺一直伴隨著小魚，一直持續，直到第一場雪上有人幼稚地來回、故意走出兩個人的腳印，直到寒假回家的車窗上有個人哈了口氣寫下了另一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