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結束了，回歸了平常的日子，第一次月考馬上就要來了。

  大家好像都不重視，小魚其實也不太重視，一個小小的月考，其實也沒什麽要準備的。

  隻是總會暗暗地想起張清越，為找不到機會見他而遺憾。

  沒想到過兩天就是班主任郭老師的生日，班裏的一些同學已經在商量給老師送什麽禮物了。有時候上課小魚都能聽見前桌兩個同學竊竊私語，商量著買什麽禮物。

  很多次小魚都覺得很莫名其妙，老師的生日用得著這樣嗎？

  小魚對老師有著天然的疏離感，好像也因此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老師喜歡小魚。小魚該送什麽呢？她沒有太多的錢去買禮物，想來不買禮物郭老師應該不會見怪的吧。

  婉儀也沒有多餘的錢買禮物，小魚就和她湊錢買了個玩具熊。

  不要問為什麽，隻是因為這個禮物比較便宜，而且看起來比較大。

  不過好像老師有個八歲的兒子？可能他會喜歡吧。

  小魚還記得那天郭老師的課前，班裏的一些同學就開始起哄了。

  其他的同學尚可，就是那幾個體藝生不消停。他們在黑板上橫七豎八地寫了“祝郭老師生日快樂”幾個大字，還在黑板上粘了幾個氣球和幾條絲帶。

  下麵很多同學興奮地說笑著，小魚隻是看著他們。

  正好郭老師的課是課間操之後，好幾個同學沒有去跑操，而是留在了教室布置教室，主要就是那幾個體藝生。小魚遲遲等不來人，想要去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小魚還被校領導叫去問話，她隻好說自己不知道。結果一進教室就看到幾個體育生連同幾個平時也不乖的同學圍在教室的電腦前放歌聽。

  電子白板也被打開了，黑板上還花花綠綠的。

  小魚心中燃起一股無名之火，又不好發作。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幾個同學，石韞玉抬起頭看到了，又不以為然地繼續趴在電腦前聽歌。

  的確不好發作，要發作的話還要被人說不講情理，連老師的生日都不好好準備一下。小魚雖然氣大，倒也不想去給自己招討厭。

  班裏的其他同學也跟著興奮起來，喜笑顏開，有的隻是靜靜地聽歌。

  石韞玉又跑到講台上招呼大家，等老師進來時一起喊“祝老師生日快樂！”小魚看著他積極地動員，隻是冷笑。

  老師進來了。迎接他的是一點都不整齊而且越到後麵聲音越小的“祝老師生日快樂！”

  喊完幾個同學笑出了聲，老師也笑了。小魚沒有喊，其實她挺喜歡郭老師的，但是這種祝福的方式她不喜歡。

  反正她的心情突然糟糕起來。

  這時候石韞玉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大束鮮花，他跑上去把花塞到了老師懷裏。

  小魚更加反感了，且不說這束花毫無實際意義，這麽大張旗鼓的方式小魚也是深惡痛絕的。

  但是為什麽，她冷眼旁觀著石韞玉這一係列的動作，突然討厭起自己來。

  她想起那個拒絕和別人照相片的下午，也許她拒絕的隻是沒人關注的自己吧。就像今天，她拒絕的隻是因為石韞玉搶盡風頭而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無能的自己吧。

  她還是不懂，這些在她看來無意義的行為在別人看來就是有意義。

  可能對大部分同學來說，他們隻是表達了他們的感情，又有什麽問題呢？

  年少的人似乎隻考慮意氣的抒發，其他什麽並不多做考慮。

  但是小魚就總是有這種沒來由的情緒。

  不過前一段時間的教師節，大家也沒有這麽熱情呢！那個教師節是小魚和其他班委策劃的。

  說是策劃其實根本沒有什麽，不過是和班裏同學商量了一下給老師買什麽禮物，然後每節課前向任課老師說一句“祝老師教師節快樂！”，再就是在教室的後黑板上寫幾個大大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樣的字樣。

  一切都是中規中矩，給老師的禮物是中規中矩的果籃，上課前喊的口號也是中規中矩，甚至同樣沒有念整齊，後黑板上的字也是中規中矩、毫無新意、毫無花樣。

  但是那是小魚策劃的，小魚那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而如今看著出盡風頭的石韞玉，小魚極其不願意承認心裏湧現出可恥的嫉妒心。

  雖然自己很努力地去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去讓自己放的更開，但是總是收效甚微。而石韞玉似乎天然地擁有了號召力？

  是她平時太端著了嗎？好像也沒有。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是一個內向的人吧，對熱鬧總是有些排斥的，自然不會費心思去想辦法把這些事情弄得盡可能熱鬧。有需要組織的活動自然也是避重就輕、刪繁就簡。

  她突然又覺得自己是那麽無趣，心情更加糟糕了。

  石韞玉這時候竟然又起哄讓老師講幾句感言？！！

  於是小魚看著老師捧著一大束鮮花發表著很正式的感言，抒發著他的感動。小魚低下頭，不想聽。

  石韞玉的鬧騰結束後，小魚早已拉著臉默不作聲了。同桌江沅用胳膊肘搗了她一下，悄悄把頭轉過來一點，

  “喂，老師看過來了，你把頭抬起來啊。”

  看似沒發生什麽，其實小魚心裏早已經思緒如潮了。隻不過沒有人知道，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終於開始上課了，老師講課時石韞玉竟然還時不時地貧嘴？！小魚真想過去把他的嘴堵住。

  於是江沅又注意到小魚呼哧呼哧地穿著粗氣，一把揉皺了一張試卷。

  一整節課小魚都沒聽進去，因為她想起了小學和初中的教師節，思緒早已飛到千裏之外了。

  小學其實都沒有正兒八經地過過教師節的，隻有六年級的時候班裏組織了一次。已經忘了是誰組織的，反正那天大家都很有幹勁，中午就開始布置教室。

  奇怪的是大家隻是為班主任準備了這些。

  大家買了好些氣球，很多都是長條狀的。幾個男生在教室前後掛了彩帶，從前牆一直拉到後牆，左牆一直拉到右牆。

  彩帶掛得低低的，以至於綁在上麵的長條氣球被走來走去的同學撞得東倒西歪。

  那天下午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老師進來也驚呆了，因為同學們以前從沒有舉辦過這樣的活動。

  事先沒有商量好，一個同學站了起來，兩個，三個，全班同學都站了起來，大家一起高喊著，那聲音比以後的哪一次喊口號都整齊，

  “祝老師教師節快樂！”

  老師明顯是被感動了，那節課沒有上課，老師在講台上向大家說了一些心裏話。

  那時候小魚真的挺喜歡老師的，也真的被老師所說的話感動了。

  別看大家沒有給老師送禮物，其實大家偷偷商量好了放學再給老師給的。

  放學後大家齊刷刷地跑向老師的宿舍，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給老師送禮物。

  很多同學買了相冊，因為比較便宜而且挺實用的，有的買了掛在牆上的明星畫冊，有的買了小熊玩偶，有的買了一個一按就會唱歌和發光的玻璃玩具。

  進進出出，推推搡搡。小魚進去的時候老師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禮物，老師和五年級的班主任林老師笑盈盈地看著同學們。

  小魚趕緊低下了頭，她扭捏地把自己的禮物放在了老師看不到的一側。

  一張畫，一個掛墜。

  小魚出來的時候眼眶突然就紅了，在那個無能為力的年紀，連向老師表示敬意也是蒼白無力。

  她本來想買一個相冊，在店裏挑選了幾天，眼看著越來越少，直到教師節前一天才有了一個她喜歡的。

  她還叮囑買走了。

  不怪她，隻怪小魚沒有足夠的錢買。

  相冊賣十塊錢，小魚攢了好久才攢夠了。但是當她衝到店裏一張一張地掏出皺皺巴巴的一元紙幣時，怎麽數都隻是九塊。

  是把錢丟了嗎？還是她根本就沒攢夠？她到現在都不確定。

  反正最終的結果是小魚買了一張五塊錢的畫和一個四塊錢的掛墜，掛墜很便宜的塑料做的那種。

  其實鍾靈也沒有攢夠錢，她媽媽不同意給她錢買禮物。直到大家一窩蜂地衝向老師宿舍的時候她還是沒有買到禮物，她著急地都哭了。

  最後秦川把自己買的玩具熊送給了鍾靈讓她送給老師，他自己出去又買了一個水晶杯。

  秦川人真的挺好的，不管什麽時候小魚都願意承認。隻是再好也是當時當地，總有會變的可能。

  一開始買禮物的時候小魚都盡量躲著不和大家一起買，給老師送完禮物後也盡量避免和大家一起談論各自的禮物。

  為什麽？為什麽溫暖中總藏著寒冷，而且總是猝然而至？

  小魚甚至開始抗拒這些看似溫暖的熱鬧。

  但是躲是躲不過的，教師節已經過了好幾天了，這是在小魚看來熱鬧後的幾天很不舒服的日子。

  那天她去陳星宇家玩，星宇的媽媽坐在炕上看著他們兩個一起說笑，就問他們給老師買了什麽禮物。

  陳星宇是不缺錢的，他自豪地說他給老師買了一套杯子，青花瓷的那種。

  小魚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嘛阿姨你也知道我平時不怎麽花錢，所以這次也沒有買什麽特別的東西，就是一張畫還有一個掛墜嗯，就這樣”

  小魚想馬上逃回家，星宇笑著說，“這種東西都可以送啊？”

  不然你以為呢？送了又怎樣呢？

  小魚又生氣又傷心，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和星宇繼續說著話。從他家門剛出來，小魚就飛奔回了家。

  為什麽？為什麽！

  秋天的樹葉好像一夜之間就變黃了一樣，小魚站在自家院子的院牆上看著遠處的樹，火紅、金黃都有，還有褐色。

  夕陽很刺眼，天空的顏色從太陽處的金黃慢慢過渡，有一些些紫色，藍色混著些粉色。

  再就是青色，然後是深藍色。

  葉落人獨立，無語看黃昏。

  她先是站在院牆上，後來又爬到了後院驢圈的房頂上，但不管怎麽努力，太陽光還是從腳底慢慢消失，照著她的鞋、她的膝蓋、她的胳膊、她的頭。

  她用手擋住眼睛免得刺眼，一拿開，最後半個太陽一溜就消失不見了。

  夜幕降臨。

  小魚又爬到院牆上，跑了一圈就下去找小豬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