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之間，夏子器聽到了自己的大嗓門：

  “天不生吾輩，萬古如長夜！”

  “上古紀元，黑暗動亂，埋葬一切，為帝隕紀元。我在時間長河中橫擊不世之敵……”

  “巴啦啦能量，小魔仙變我老婆！變三個！”

  原本忙碌的幹員們紛紛放下手裏的工作，圍成一圈，一邊笑一邊拿出手機錄像錄音，

  像是在圍觀看猴兒。

  “你們在幹什麽？”

  何遠的咆哮聲隱隱約約，

  顯得很遙遠：

  “收容物3211是讓你們拿來戲弄新人的麽？”

  他黑著一張臉，大步走向夏子器。

  “呔，你這半禿不禿的禿驢，膽敢近我三丈之內，小心灑家刀劍無眼，讓你上麵的頭變下麵……”

  夏子器胡亂揮刀，呲牙咧嘴。

  哄笑聲中，何遠一探手捉住夏子器的手腕，借勁一扭，小刀摔落。

  社畜般的收容組幹員，

  那也是幹員，

  一個打十個談不上，對付一個腦殼發熱的中二病總歸是沒問題的。

  夏子器晃了晃腦袋，逐漸找回意識。

  “對不住了哥們，這是琴海收容組歡迎新人的特色儀式，每個人進組時都被耍過，別放在心上。”

  微胖男人扶了扶眼鏡，

  “你不會記仇吧？”

  夏子器盯了對方一會兒，笑了，牙齒潔白，

  “當然不會，我可不是個記仇的人。”

  “自我介紹一下，王行。”

  “夏子器。”

  “王行快把3211放回去。”

  何遠抽出一張紙包裹在刀柄上，丟給王行，一邊帶夏子器前進，一邊解釋說，

  “收容物3211，我們習慣叫狂想之刃，不具備什麽傷害性，隻會讓持有者犯妄想症，覺得自己無敵牛比。你們年輕人那個形容詞，怎麽來著？”

  “中二。”

  夏子器提醒。

  “哦，對，中二。”

  兩人停步在一扇金屬大門前。

  門的樣式和銀行金庫的類似，表麵銘刻著繁複紋路，

  似乎同時借鑒了歐陸中世紀的法陣和夏國古老符籙，紋路裏水銀流淌，科技感和神秘感糅合。

  何遠打開操作屏，

  虹膜掃描，指紋認證。

  他讓夏子器學著照做一遍，

  說：

  “這裏是真正的收容區，我已經把你的信息提前錄入，你有最低級的開門權限。

  進去之後不要一直盯著攝像頭，盡量別做出任何具有潛在攻擊性的動作。”

  門內是一條長長的明亮走廊，向下方直直延去。

  “沒有看守者麽？”

  夏子器問。

  “有的，行動組小隊輪值。但他們都在暗層中巡邏，實時位置除了白安陽沒人有資格了解。”

  說話間，

  夏子器被帶入一個銀白色金屬牆壁的房間。

  房間正中的台子上擺著一台照相機，外殼略有磨損，看型號應該是早些年流行的“拍立得”。

  何遠指了指，

  說：

  “這就是你的任務工具，收容物1613。用它拍攝物品的某一個部件，可以得到完整的物品照片，照片清晰程度受物品距離的影響，離得越遠，照片越模糊。

  1613以靈性為養料，隻有靈知在A以上的人才能按下快門，也隻有按下快門的人看得清照片。

  舉個例子吧，

  你用它拍攝一個輪胎，照片會還原出汽車。你拿著照片靠近那台車，圖像就會變得清晰，但落在別人眼中，上麵隻是一片空白。”

  夏子器若有所思：

  “要是車被拆成零件呢？”

  “那樣更容易找了，因為每一個零件都成了‘歸屬’。”

  何遠打開保險箱，裏麵躺著一團蠟和一幅素描肖像畫。

  “今天上午，某位幹員截獲了半具縛生會蠟人，但由於突發情況，最終隻得到一小團蠟。

  我們懷疑，另外半具蠟人就藏在琴海轄區內等待組裝，想通過它揪出縛生會的據點。”

  蠟像……夏子器心裏一震，下意識想到了陳耀師兄。

  “這是複原圖。”

  何遠指了指素描畫。

  夏子器瞄兩眼，放心了。

  和師兄沒關係，

  因為畫上的東西實在長得太醜，無可救藥的醜，和陳耀師兄那些藝術品完全不在同一檔。

  夏子器又問：

  “使用它有副作用麽？”

  “不會，頂多讓你犯困，或許還會做一兩個怪夢，你應該從小就習慣做夢了吧？

  高靈知是一種天賦，但天賦和詛咒在某些時候是近義詞。”

  很可惜，我已經失去了夢境……夏子器這才點點頭，

  戴上手套舉起相機，對準蠟團按下快門。

  照片被夏子器拿在手裏，他的目光凝聚在上麵，久久無言。

  久久，

  無言。

  “你看到了什麽？”何遠有些緊張了，“縛生會的家夥們總不至於就藏在鎮守局附近吧……”

  “我什麽都沒看到。”

  夏子器抖了抖照片，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上麵一團模糊，隻能勉強看出個人型，你要不提前說，我可能會以為是個衝氣娃娃。”

  “那你發什麽愣？”

  “這樣顯得我比較認真。我得對得起工資啊。”

  “……”何遠白了他一眼，“拿上照片，跟我去一趟行動組。”

  夏子器聽話照辦。

  剛剛的沉默，自然不是由於“對得起工資”的鬼話，而是因為在拿照片的那一瞬間，

  霍爾墨斯忽然蘇醒了，

  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在裝逼：

  “嗬，時光的味道。”

  拜托，這裏可是鎮守局，在這裏你都敢冒泡……夏子器暗自咬牙，但又無可奈何。

  前往行動組的路上，

  霍爾墨斯的古怪語言再次在腦中回響：

  “別擔心。這種樣式的反畸變結界，夠新穎，但不夠力度，限製得了幽靈，限製不了漏洞。”

  “自信過頭就是自負。話說，你就不能學一下夏語麽？這種話好難聽。”

  夏子器用心聲交流。

  “這是來自星空的語言，是升華者的必修課，適用於絕大部分秘儀、符咒和儀式。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當然，不免費。”

  霍爾墨斯回答，

  “至於學夏語……我曾經有一個機會前往亞洲，但我最終選擇了登上開向北冰洋的船。

  再然後，我就永遠失去了選擇的機會。”

  永遠失去選擇的機會……夏子器咀嚼著這句話，

  讀懂了，

  於是脊背一陣發寒。

  “對了，”

  夏子器換了話題，

  “你剛剛說‘時光的味道’，那是什麽東西？”

  “知識是需要付費的。”

  霍爾墨斯淡淡道。

  “額……”夏子器被噎了下，靈機一動：

  “你就不好奇，剛剛那台照相機是什麽原理？

  要是我沒記錯，你們那個時代已經發明了相機，但外型臃腫笨重不說，洗照片還很麻煩。”

  腦海裏沒了聲音，

  就這樣，

  安靜了一會兒，

  霍爾墨斯終於先發問：

  “什麽原理？”

  “知識是需要付費的。”

  夏子器冷笑一聲，當然，是在腦海裏。把這句話回懟回去之後，他感覺自己爽得一批。

  “公平，合理，成交。”

  “漏洞”先生說，

  “你告訴我它的原理，我教你‘時光’的本質知識。”

  夏子器這才掏出手機，

  白度百科拍立得，

  默頁。

  霍爾墨斯借用夏子器的眼睛，看完全文，默然幾秒鍾，

  語氣感慨：

  “這就是人之理性的光輝啊。”

  怎麽突然用上了這種滄桑又欣慰的詠歎調……老古董果然很難懂……夏子器在心裏一句吐槽，

  提醒說：

  “該你兌現承諾了。”

  “我不會食言。你聽好，”

  霍爾墨斯的語氣中，忽然帶上一絲戲謔，夏子器本能覺得不太對勁，但已經來不及阻止。

  “所謂‘時光’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