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變·陸雪穎(五)
作者:語偌琴音      更新:2020-05-21 16:59      字數:3250
  直到馬車駛出城門,榮臻才轉身往寢宮走去。

  她的膝蓋早就疼起來了,隻是剛剛情急之下,對陸雪穎的擔心勝過了間隙性的疼痛。但當一切結束,這本就折磨人的痛楚翻江倒海的向她襲來,將其淹沒。

  榮臻身體晃了下,被身後的錦娘一個疾步上前扶住。

  “娘娘!是不是疼了!”

  榮臻閉著眼睛修整了會,緩緩擺了擺手:“你先回去把被子都換了,上麵有血跡,別讓我皇上看見。”

  “娘娘,你這樣子…我不放心離開…”錦娘知道等會皇上來了會不高興,但是把榮臻一人放在這裏,她實在不放心。

  “聽話,你先去整理我休息會就到。不然你現在陪著我,回去還是要我整理,你也知道雲楷每次都把你們趕出去。”

  錦娘心裏既擔心榮臻又煩雲楷的習慣,但榮臻的話說到點子上了,她為了對方不要勞累隻能照做。

  榮臻見錦娘離開,才放鬆身體靠在牆上。她頭暈目眩,說話的時候都已經看不清錦娘的臉了。她靠在牆上好一會,才暫時忍過了最疼的間斷,蹣跚的回到房間。

  “娘娘!”錦娘上前扶她,給她擦去額上的汗水:“我剛想去找你,房間已經整理好了…皇上在裏麵等你了。”

  榮臻頷首,讓錦娘去休息,自己走進屋子。雲楷鮮有的沒有坐在榻上,而是站在桌旁,像是為了隨時都能迎接她。

  “等你好久了,去哪了?”雲楷見榮臻回來,臉上神情喝六月天一樣先喜後怒,帶著孩子氣鬧別捏的心情詢問道。

  “去走了一圈。”榮臻在臥榻上坐下,喝了口茶。臉麵覆著一層虛汗,兩鬢的柔軟短發黏在臉上。

  雲楷見他精神不好,走至他麵前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宴會太累了?”

  他出於關心,隻是語氣怪責,問完自己也察覺出一絲不對。這一語雙關讓人吃味,感覺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果不其然,榮臻看了他眼,眼神閃過一絲失望,她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隻是很久沒走動,有點乏力。”

  “我聽說。”雲楷幹脆將錯就錯,把想說的都挑明了。他看著榮臻,看著她臉部的每一個變化:“今天有人受傷了。”

  榮臻沒有應答,隻是點了點頭,雲楷見狀繼續說道:“是右宰相陸崤逸的女兒。”

  “楷兒既然知道,何必問我。”榮臻收回了心神,麵上有了往常的溫柔。

  “皇後為什麽要把她抱回來?”雲楷不滿意的嘟著嘴。榮臻明明說陸崤逸不是好人,但是為什麽要救對方的女兒。

  “她的傷口一直流血不止,等禦醫趕來太耽擱時間。女孩子身體弱,失血過多要養很久,底子也會差,久了會有生命危險。”

  “富家女孩,就是嬌氣。”雲楷估計根本沒聽榮臻的解釋,他這人直脾氣,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連著一塊都不喜歡。

  “她受傷後,沒叫過一聲疼。換做你,也未必熬得住。”榮臻其實身體不適,但雲楷並沒有察覺,隻是為心裏的糾結鬧情緒。

  “沒叫過疼說明傷並不厲害,反正又不會死。”雲楷小聲嘀咕,看了眼床鋪:“我現在一想到床上曾有血就不願意睡。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血…”

  “被子我已經讓錦娘換過了。”

  “楷兒真不放心,今天就回自己寢宮睡吧。”

  雲楷坐到榮臻身邊:“她是宰相的女兒。”

  “她以後也是你的妃子。”

  “我有你就好了。”

  “我給你戴的海棠花呢?”雲楷突然發現自己給榮臻戴上的花不見了:“弄丟了了嗎?”

  “送給花燈的優勝者了。”

  “為什麽要送?”雲楷的臉沉了下來。雖然這海棠花發簪不是他送的東西,但是自己親手給榮臻戴上去的。他給榮臻戴花的時候,許願倆人長長久久,可榮臻竟然把花送給了別人。

  “如果是你送我的東西,我自然不會送給別人。可是我的東西,為什麽不能送給別人?”榮臻自始自終溫和低語,笑雲楷孩子氣的霸道。

  見榮臻好笑的看著他,雲楷臉一紅:“我哪有那麽嬌氣,我就是不高興你…“你是不是累了?我們早點睡吧。””

  雲楷也說不上來,榮臻是對任何人都如此好嗎?:“算了,不重要,我們休息吧。”

  雲楷抱著榮臻睡,喜歡把腳也擱在對方腿上。榮臻似乎發出不適的聲音,他出聲詢問,隻聽對方一聲輕輕的低語:“睡吧。”

  “娘娘,我給你貼藥膏吧。”

  榮臻輕瞌雙眸:“辛苦錦娘了。”

  “你這樣我可生氣了,和我說什麽謝謝,哪有主子和下人說謝謝的。”

  “你知道我從沒把你當過下人。”

  “你把我當什麽都好,我隻要我你好好的,就比什麽都高興了。”錦娘給榮臻按摩膝蓋,然後貼上藥膏:“我那天就說了,替你抱陸雪穎,你不讓,這能不發作嗎?本好好的都沒發過了…”

  “養養就好了。”榮臻摸了錦娘的臉,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想起陸雪穎躺在地上的模樣:“我知道你替我擔心。隻是男女授受不親,眾目睽睽之下,讓禦醫給她解衣治療終是不妥。我抱她走,送她回,起碼斷了別人在這方麵的口。”

  “我能不知道原因嗎?我隻是心疼你!娘娘你就是太善良。這可不是在我們邊疆,民風淳樸。皇宮啊,人太善良要人命的。”錦娘頓了頓,看著榮臻,正色道:“太後對你一直舉棋不定。你聽她昨天說的話,哪一句不是在給你下套子?你不上當她還不安心,非得你踩一腳了她心意,她才覺得正常,舒了心。”

  榮臻笑著點頭:“是啊,要人命的。”她言語絲絲悲涼,也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陸雪穎,又或者是這天下的女人。

  “我昨晚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了?”

  “夢到死在我懷裏的那個孩子了。”

  錦娘手一抖,良久才抬頭望向榮臻。

  ——將軍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即使回到了雲國,榮臻依舊無法忘記戰爭的殘酷。那些年幼的孩子被丟棄,與家人走散。被敵將士兵玩弄而死。一個村莊一眨眼久毀於一旦。仿佛從不存在過。但血腥不會因此就不存在。

  她說的孩子叫嫣然。才五六歲,被蠻族士兵紮在長矛上戲弄,榮臻斬殺了那些蠻族士兵,救下奄奄一息的孩子連夜騎馬趕回邊城找大夫救治,可還是沒來得及挽救對方。那種生命從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覺,那種你眼睜睜看著什麽都做不了的徒勞。

  這種感覺,昨天她又經曆了一次。

  “皇後娘娘,我要死了嗎?”

  陸雪穎的呢喃,讓她以為回到了戰場的硝煙中。回到抱著那個孩子的無助中。那個無法閉上眼睛想活下去的孩子。

  抱陸雪穎回去的時候,她陷入了昏迷,要不是對方手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榮臻真覺得陸雪穎醒不過來了。

  “是因為昨天陸雪穎的樣子嗎?”

  榮臻頷首。

  “我不送她出去,刻意避嫌,皇太後才會覺得奇怪。昨晚情況緊急她也是親眼所見,我送陸雪穎出去,也算情理之中。”

  “娘娘啊,你簡直是四麵楚歌。”

  榮臻被錦娘逗笑了。這麽多年,錦娘都伴著她。她這個皇後,是不是真的能挽救雲國的趨勢,或者她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陸雪穎回來的時候,雖然受了傷,但是衣服整潔,身上還蓋著榮臻的紅色裘衣。皇後娘娘的親自護送,也保障了她的名聲不受侵害。

  範氏陪了她一夜,早上在陸雪穎的極力要求下才去休憩了。陸崤逸來看望他。人都走光時,他們的交談才剛剛開始。

  “辛苦你了,不愧是父親的好女兒,你做的很好。”陸崤逸來看望陸雪穎,見麵簡單的問後就開始誇獎陸雪穎昨天這招的效果太過逼真。

  “連皇太後都相信了,果然戲要做足,才會有效果。”陸崤逸看了陸雪穎:“這都是你的功勞。”

  “皇太後用心良苦,想挑起我和嚴愈的矛盾。我就順她的意,讓她以為目的達成好讓她麻痹大意。”

  “她這樣做,其實是犧牲了嚴愈對她的支持。嚴愈雖然傳統又頑固,不喜皇太後主持大局,但他很注重皇家的血統,要是我真的逼宮,他們的第一個出來反對。”陸崤逸考慮周全,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中。

  陸雪穎聽著父親高談闊論,麵陸淡笑。她從不覺得父親會在意她的安危險,她也不希望被他在意。他們隻是互相利用,本就不該有其他參合。

  想起昨天箭刺入身體那刻,有那麽一瞬,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去。母親的呼喚支撐著她模糊的意識,她低估的傷勢帶來的疼痛。

  恍惚間,榮臻竟然走了過來,俯下身,靠近她,把她抱走了。這是她不曾想到的,更不在她的計劃中。

  陸雪穎不明白榮臻。明明是個聰明人,明明看穿她的想法,卻並不揭穿。如果是因為擔心別人不信,她也可以冷眼觀看,但榮臻還配合她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