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

  雲楷聞言看了眼榮臻，又看了棋盤的現狀，恍然大悟。他指著地圖，驚呼：“置死地而後生！”

  榮臻頷首，露出讚許的目光：“所以知道地圖上該怎麽布陣了？”

  “前方阻礙為死，後方強兵為實。所以集中火力，弓箭開道，強行在據點人力薄弱處撕開一個口子。”雲楷思索了會，確定沒有紕漏，一口氣將腦海中湧現出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望向榮臻，征詢結果，榮臻隻是把一塊糕點遞給他。雲楷開心的接過，塞進嘴裏，咀嚼著。他哭過虛耗了精力，覺得今天的糕點特別好吃，幾下就沒了。

  待他吃完，榮臻又問：“然後呢？”

  “然後？”雲楷不明所以，望向榮臻注視自己的眼眸：“這不贏了？”

  “前方狀況並不明，後方追兵未解決。你若帶兵，該怎麽做？”榮臻對雲楷循循善誘。雲楷天資聰慧，隻要不被情緒影響左右，加以耐心地引導，此前的不好習慣都會慢慢改掉的。

  “我再看看。”雲楷皺起眉頭，他並非發火，而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他把目光重新鎖定在地圖和棋盤上一一對比。

  “既然前後夾擊，唯有撤出包圍圈才是上策。”雲楷在地圖的據點旁發現一條隱秘的小路，他指在地圖上，對榮臻說道：“可以從這邊先撤退，保全實力，回到營地再續商討。在未知敵人狀況前，理智的撤離，總結經驗，思考計策，逐一擊破，也是為了下次出擊萬無一失做好準備。

  “我做的對嗎？”雲楷笑嘻嘻地抬起頭，與運榮臻相視而笑。

  “對。比我想象的都好。”榮臻總結道，對雲楷的答複給予肯定。

  雲楷的身體像鬆懈下來，背靠在矮桌上呼出一口氣。四周都安靜下來，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他與榮臻。他看著對方眼眸裏的溫柔，與皇祖母的無可奈何和下人的縱容不同，榮臻在用最溫柔的力度試圖把他帶回正常的道路上。

  他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想用所有能做的事情讓人在意，可任憑自己如何蠻橫都不會有人管教，久而久之他甚至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直到榮臻出現，終於有人發現了他，將他帶出了那片黑暗。

  “他日真有戰爭不可避免，便要應戰不能膽怯，退一步就要被欺壓。但如果可以避免戰爭，或者實力相差懸殊，切不要輕易開戰。勞命傷財，百姓苦不堪言，民心亂了，國就崩了。”

  雲楷用力點頭道：“朕明白了。“他凝視榮臻好一會，又無比認真誠懇地說：“謝謝你。”

  “再過幾日就是你生日了。”

  “皇後竟然記得，朕自己都忘了。”

  “宮裏要辦宴會，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會到。你別開心就亂說話，學了點東西就炫耀。”

  雲楷做了個鬼臉。

  “有什麽想要的嗎？”

  榮臻問他。雲楷重新抱住了她，對方的身體總是這樣溫暖，讓他不願鬆開手。隻要榮臻在，他就滿是力量，什麽都不怕了。

  “我不要禮物，隻要你不離開我。”

  宴會上，榮臻看到了父親和兄長們，雖然隔著緯紗，但父親的精神狀態似乎不錯，她也放心下來。眾臣紛紛獻上賀禮，榮鋒送的是邊疆的雪人參，到了宰相的時候，卻聽他說小女陸雪穎準備了一支舞蹈送給皇上，除了父親和二哥，其他人都露出翹首以待的期待神色。

  雲楷自是不懂這些，剛想開口應許，卻被皇後握住了手。他明白榮臻有話要說，就先不做聲。

  “聽聞宰相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一直很想聽一曲高山流水，卻始終沒有機會如願，不知今日是否能借皇上的光…”

  雲楷聞言一驚，說到聽無他下意識想起自己曾經拿劍傷榮臻的事，不免尷尬又自責，但榮臻喜歡自是有她的道理，他自不會去反駁：“宰相大人可否安排。”

  “自然可以，隻是要稍等一會。”宰相說道，便和身邊人說道，讓外麵等候的陸雪穎換一套服飾再來。

  等陸雪穎抱著琴進入大殿的時候，還是驚豔了在座的人。雖然此前桃紅的薄紗裙換成了現在一身青衣的肅重，意外添了幾分仙氣。

  一曲高山流水，祝皇上生辰快樂，與皇後娘娘百年好合。”陸雪穎抱著琴行禮，然後在大殿中間已準備好的位置坐下，放好琴。

  “真會說話。”雲楷靠近榮臻，榮臻手搭著他手背，搖了搖頭。

  陸雪穎的琴技的確高超，有天賦又肯勤學，格外出色。宮裏的琴師都各懷奇技，可彈了大半輩子都不如這個豆豉年華的少女彈得好。饒是雲楷這樣五音不全，都安靜下來聽她彈奏。

  榮臻很是吃驚，隻知陸雪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料精通到了這番地步。陸雪穎彈得好，是那種人琴合一的好，情感覆於琴麵，指尖撥動琴弦，動人心扉。隻可惜彈的人優秀，又有幾個能懂她之情，曲中情。

  一曲結束，陸雪穎剛起身行禮，卻見榮臻從緯紗後起身，離開了位置。

  陸雪穎隨即走出大殿，辨識了下方向，便坐在石凳上小憩。她把琴放在石桌上，自己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不一會，榮臻便從邊門走了出來，身邊沒有侍女陪同。

  陸雪穎向榮臻行禮：“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

  榮臻扶起陸雪穎，近看見她麵色紅潤，正是最好年華的時候。待再長幾歲，就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沒想到在這會遇到皇後娘娘。”陸雪穎年紀雖小，麵對榮臻卻絲毫不膽怯，剛剛大殿那麽多人，她也熟視無睹。

  “與其說相遇，不如說你是在等我。”

  “我們不曾相識，為何會是我在等你？”陸雪穎眼眸含笑，聲音悅耳動聽：“但如果等的人是皇後娘娘，我自然願意的。”

  榮臻聞言沒什麽反應，陸雪穎也不以為然，仿佛講了最尋常不過的事實。倆人像相識已久，並不因對方的言行有所詫異。

  “真奇怪，明明是初次相見。”陸雪穎圍著榮臻轉了一圈。並沒有藐視，而是欣喜：“我覺得我們相見恨晚，隻可惜都不是自由人。”

  “

  “聽起來很有道理。人自信，果然說起話來也有幾分真了。”

  陸雪穎一點怒氣都沒有。她看榮臻，一點不怕。不是她自視清高，是她喜歡榮臻。

  “皇後不覺得我跳的好？”

  榮臻搖頭：“我相信宰相能讓你準備跳舞，說明你肯定跳得很好。”

  “為何阻攔？”

  “不想你成為殿上男人眼中的玩物。”

  “那我的曲子彈得不好嗎？”

  “很好，

  “那為何離開？”

  榮臻看著陸雪穎，神色自若，嘴角一絲淺笑：“自是與你無關。”

  “是因為皇上喜歡，所以你不開心嗎？”

  榮臻隻是搖了搖頭，她不討厭陸雪穎，即使對方現在纏著她的樣子令外人覺得不爽。

  “我沒有不開心，隻是知道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陸雪穎明所以的蹙眉：“我不喜歡什麽？”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是藝術境界到了一定程度，肯定希望以技會友，與友交心，誰會想成為他人的尋歡作樂的一個物件。”榮臻也不加隱瞞，邊說邊伸手輕輕取下對方發上的花瓣。

  此時一隻蝴蝶從她手上飛過，漸行漸遠：“隻是我能讓你不成為別人眼裏的玩物，卻不能讓你脫出這個圈。”

  陸雪穎看著榮臻，她真的沒見過榮臻這樣的人。不由心生歡喜，眉眼都仿佛在笑：“皇後娘娘果然讓人喜歡，若我是皇上…想必會獨寵你一人。

  榮臻看了眼陸雪穎，她這般童言無忌，可不是什麽話都能說的。特別是在這皇宮。

  “皇後娘娘在擔心我所說之話會被治罪嗎？”陸雪穎上前一步，剛巧榮臻微微垂眸，看著麵前妹妹般的少女靠近自己：“而不是應該說我大逆不道嗎？”

  榮臻與陸雪穎近在咫尺，聞對方說道：“我彈奏高山流水，皇後娘娘自是懂得，我又怎是沒有以技交心？”

  “回去吧，出來那麽久會讓人擔心的。”

  “皇後娘娘有說不出來做什麽事？萬一真有什麽事發生，娘娘可脫不開責任。”

  榮臻笑而不語。

  “如果是讓我和皇後娘娘綁在一起，我自是願意的。”

  榮臻被她孩子氣逗笑了，輕輕摸了她的臉：“你怎能這樣胡言亂語，也不怕傷了嘴說不了話。”

  榮臻直起身：“皇太後每天都會經過這裏，若你是希望她看見我和你在一起心生嫌疑的話，倒是真的很厲害。”

  這回輪到陸雪穎笑了：“不愧是皇後娘娘。”

  “忘了告訴你，皇太後今天有事，沒走這條路。”

  “人算不如天算呢，老天爺都在幫你。”陸雪穎笑容純真，並不掩飾眼眸裏的情感：“若我真的隻是為了見你而來呢？”

  榮臻不為所動：“你這般機靈，以後很是會討人喜歡。”

  “可我喜歡皇後娘娘。”

  “你父親可不喜歡我，今日之後，想必更是視我眼中釘肉中刺。”

  “皇後娘娘的障眼法用的很好，皇上也很聽你話。他們不信女人有本事，所以會輕視你。也正好成為了你的天然保障。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皇後娘娘不是為了保護我嗎？”

  榮臻目光溫柔，輕輕眨了下眼：“我一介武將，無法和你比。”

  “你看我和小皇帝同歲，也是嬌生慣養，可我和他不同。”

  榮臻瞧著陸雪穎踮起腳湊近她耳畔，一轉身，蝴蝶般的跑走了。

  榮臻看著她消失在麵前。耳畔餘感仍在，一如對方的輕聲呢喃：“你以後就會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