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之女(二)
作者:語偌琴音      更新:2020-05-21 16:59      字數:3298
  小皇帝反應過來自是非常生氣。一張俊俏臉龐先是慘白,後又漲得通紅。

  “你敢傷朕!”

  “我並無傷到皇上一分一毫。”

  的確,榮臻的劍離小皇帝再近,也沒有碰觸到對方,又何來傷害之說。

  “你耍朕!”小皇帝怒目而視榮臻,雙手緊握成拳。

  “臣不敢。臣每劍都是按先人書籍所教而使,在你麵前展示。”榮臻聲音清冷,並無恐慌也無緊張,隻有事實如此的平靜:“皇上可喜歡?”

  “女人心計!”小皇帝冷哼一聲,身體還在因為憤怒微微顫栗:“就你這些小心思怎麽能上戰場打仗,花拳繡腿毫無氣力。”

  “皇上說的是。”

  榮臻不會說戰場比起武力更需要謀略,在這場麵說謀略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告訴皇家,告訴在場所有人,榮家的力量不可小覷。

  “朕自然是知道的。朕飽讀聖賢書,書上不曾記載女人有什麽豐功偉績,說明女人就是…”小皇帝心中不甘,言語上不禁越發猖狂。

  “皇上。”皇太後終於開了口,像是小皇帝口無遮攔的話觸到了她的痛處,又像是放任的試探到了臨界點,不能不出手。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榮臻:“自古男女半邊天,陰陽相合,天下才能穩。”

  小皇帝心中怒氣正盛。他本就頑劣,剛剛又受了“屈辱”,自是不會這般罷手。他突然抽出一旁侍衛的劍,直刺榮臻麵頰:“朕倒是要試試女子怎麽半邊天?”

  小孩無知下手不知輕重,劍竟直砍向榮臻的麵頰。榮臻揚眉,向一邊靠去避開刀鋒,小皇帝學著榮臻剛才的樣子往她避開的地方劃去,在對方臉側瞬間劃開一道口子。

  榮臻向後退了一步,輕輕鬆鬆躲過了攻擊範圍。她摸了摸臉,掌心一片猩紅,倒也不怒不驚,甚至悠悠笑了起來:“皇上天資聰明,學得倒是快。”

  明眼人都知道榮臻在故意放水。榮臻自己也知隻有讓小皇帝傷到自己對方才會死心,不然必會傷及無辜。

  小皇帝哪見過有人在他麵前流過這麽多血,差點手鬆扔掉了劍。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盯著榮臻看,隻覺此前憤怒被鮮血給壓了下去,徒生一絲未知的寒意。

  如果說之前眾人還在等榮臻被小皇帝糾纏會有什麽好戲看,現在也著實被嚇了跳。他們玩多了陰謀詭計,卻鮮有看見真正流血的場麵。

  鮮血沿著榮臻臉龐往下滑,她從懷裏拿出絹帕按住傷口,從容不迫,平靜到令人可怕。她靜靜地站在那裏,散發著泠冽的氣息,亦是身經百戰後的鎮定。

  小皇帝不知道榮臻使劍的妙處在於精準的控製距離,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沒有耐心和毅力也是不行的。榮臻若有心傷之,他早已不在人世。他更不知道讓人信服不是在於武力鎮壓,而是品德和作為的折服,是心之所向。

  “你果然沒什麽厲害。”小皇帝見榮臻不怒反笑是為害怕,又聞對方誇讚他,以為是自己的行為震懾了對方,竟心高氣傲乘其不備又準備刺第二劍。

  “不過還需要勤加苦練。”榮臻話音剛落,劍已到麵前,她徒手抓住劍身往劍端彎去,隻聽卡擦一聲,長劍竟硬生生斷成兩截:“以及,乘人不備不是君子行為。”

  小皇帝手心一陣麻木,懵在了原地。

  榮臻折斷劍身的手心湧出血來,她卻隻是看著小皇帝,麵容溫柔,笑意更甚。她的笑單單落在小皇帝眼裏,明亮幹淨,沒有諷意沒有奉承:“劍已斷,皇上可以不用試了,需要臣做到什麽程度,您可以直說。”

  榮臻藍衣素袍,血滴落在麵料上,緩緩蔓延開去,猶如暮色中盛開的花骨。這花暗淡無光,卻也紮進了小皇帝的心裏。

  一時上下沒有人再說話。就算想說什麽,好好一姑娘現在身上兩處流血,怎麽都說不過去。

  榮峰自是黑了臉。他剛見小皇帝劃傷女兒臉時已要起身,被容毅死死按住。原來皇太後一直在望向他們這邊。

  榮峰好不容易按耐住性子,見女兒再次受傷無法再忍。她的兒女戰場上都沒被這樣羞辱過,反而回了故土被這樣戲弄。他就算再不想得罪人,也不願看女兒被這樣對待。他憤然要起身,卻聽榮臻說道:“父親,我沒事。”

  小皇帝從未見過榮臻這樣的人,雖然不違抗,但也不卑不亢。他看著手中的半把劍,又看著榮臻手中折斷的另一半劍身。殊不知這斷劍如同啟示,冥冥中注定了他們往後的關係。

  “朕隻是想考驗你有沒有戰場上那麽厲害。”

  “臣厲不厲害不重要,戰爭不是我一個人厲害就可以勝利的。再厲害的存在都不如沒有戰爭的太平盛世好。”

  榮臻看著小皇帝,看著他故作老道。

  “既然太平盛世了,何需武將?”

  “武將在,國才能安定,百姓安居樂業,文人遊山作詩,才能感歎人生感歎山河壯麗。若將不在,敵人來襲,皇上有何策略麵對?”

  小皇帝覺得榮臻簡直在誇大其詞,給自家人臉上貼金,很是不滿:“我泱泱大國不缺熱血男兒出征迎擊蠻族。”卻不知自己堂堂皇帝,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卻說出何不食肉糜般的言語,是為國之恥,是皇家是朝野之恥。

  “將不在,兵就是團散沙,不能凝成一股力量,就是別人刀下的肉。”戰爭需要將領的經驗,經驗需要積累與磨練。打仗靠的不光光是將領的領導能力,還有與士兵的配合度和默契,這需要了解自己的士兵,是平日操練中不斷的磨合:“輸一次就是輸一塊地,輸一次就要退守一片家園,將士骸骨無人收,百姓淪為奴隸,遭蠻族奸淫搶奪……皇上可明其中厲害?”

  榮臻聲音不響,言語卻字字震人心魄。眾人仿佛麵前就是腥風血雨的戰場,那些不知名的士兵用自己年輕的生命保家衛國,在廝殺中取得了一次次勝利,才有了他們此刻的觥籌交錯,安樂生活。

  “朕…朕怎麽做不用你教!”小皇帝扔掉劍怒指榮臻:“朕自有德高望重的老師!而你隻是個女人!女人憑什麽教育我!”

  “皇上當然可以這樣做,隻不過人心會冷。”榮臻這話明麵上是回答小皇帝,又似說給在座的每個人。人心會冷,這人是百姓,是將士,也是他們榮家。

  一時眾人都若有所思。

  皇太後最初想試探榮家,所以放任小皇帝作為,卻沒想到演變成這樣。小皇帝那句“你隻是女人,女人憑什麽教育朕”的話深深刺激了她。與其說是她低估了榮臻,不如說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小皇帝何時竟然變成了這番樣子?再下去,作為皇帝必然是不行的。

  小皇帝渾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妥。他瞪著榮臻,欲要開口,被皇太後喝止。小皇帝微愣,也聽出了皇祖母的怒意。他瞪了眼榮臻,走回皇太後身後,不再做聲。

  皇太後的再次開口,化解了小皇帝的尷尬處境,也讓他對榮臻的糾纏告了斷落。榮臻並不多言,微微作揖回到了位置上。她拿酒衝洗傷口,然後用絹帕包紮,中途不曾因為疼痛吭過一聲。

  榮臻長相清麗,不媚俗。雖過於清淡,卻自有一番美妙。小皇帝在緯紗後看著榮臻,見她與往常所見女子都不同,久久沒有收回目光,更不知與她這番爭執在自己心裏起起伏伏,五味雜陳。

  好好地歡慶宴席,到底還是有點不歡而散。

  榮家四人宴席結束第一個告辭。馬車上一向冷靜的榮毅也不由憤慨:“太後嘴上說著什麽小皇帝喜歡小妹,他那是喜歡嗎?明明是要小妹的命!

  “二弟此言差矣,我們小妹是什麽本事,會被小皇帝那毛都沒長齊的人傷到哪裏去?皮肉之傷而已。”榮直不屑一顧,瞟了眼始終不曾開口的榮臻。

  “大哥!話不能這樣講!小皇帝侮辱在先,後又有傷人之心,下手不知輕重沒有分寸,小妹那是自保。鬧到後麵收不了場麵,皇太後才出來說了話,皇家這回是在試探我們。”

  榮直對榮毅的反駁不以為然,他二弟就是想得多,顧及這顧及那,說得好聽叫有謀略,其實就是膽怯。什麽事情,幹就對了:“有什麽好試探的!我們榮家為他們保平安,他們自然是把我們當上賓!小皇帝那些話無非是孩童之語,小妹怎麽還和他一般見識了?”

  榮直指著不瞧過他一眼的榮臻:“不是我說你,你反抗也要看對麵的人是誰?你今天就不該說那些話,駁皇家人麵子這不是讓大家難堪也為難我們仕途嗎?讓你舞劍就舞嘛,又不會少塊肉,你和他鬥什麽氣?還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現在車上一股血腥味。”

  “夠了!”一直沉著臉的榮峰吼道,車內頓時鴉雀無聲。榮峰怒視榮直,把對方看得一陣心慌低下頭去:“對麵人是誰?對麵人是你祖宗還是再生父母,你要這樣跪舔?還有男兒骨氣嗎?”

  榮峰麵色黑裏通紅,身體因情緒激烈而不住抖動:“是位高權重者傷你家人就要忍氣吞聲?還是這傷不是在你身上所以你可以信口開河?是不是有一天我被皇家斬了頭你第一個跳出來拍手稱快隻為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