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猜測
作者:長臂猿的夫人      更新:2020-06-04 23:01      字數:4543
  牛角山的山火一直燒到晚上才逐漸熄滅,也不知道牛角山的人什麽運氣,正好碰上老天下雨。

  雨不小,嘩啦的一陣一陣挾裹著風刮過來,連帶著山脈周圍的河流水位都上漲不少。

  阿峰站在山頭,帶著鬥笠裹著蓑衣,有些遺憾的說:“這馬上端午了,老天爺降龍舟水呢,這牛角山運氣是真他娘的好,便宜他們了!等端午過了,到了六月豔陽天,看他爺爺我再去給他們點把火烤烤,大師兄,下次別讓阿暉去了,也給我個立功表現的機會。”

  陳世安帶著鬥笠,並沒有帶蓑衣,鬥笠堪堪能擋住肩,雨絲隨風刮過來,撲了他滿身滿臉的雨水。

  陳世安道:“雨季多有山洪和垮山,這幾日讓巡邏衛密切注意著,巡視隊伍每組從兩人增加到五人,對牛角山的監視也不能鬆懈。”

  阿峰點點頭,轉身冒著山雨去安排了。

  陳世安回到小院子的時候,藍依正坐在廊廡下,帶著鬥笠等他。

  雨簾從屋簷上匯聚成小型卻湍急的瀑布,劈裏啪啦的往地上鋪著的石板地上衝,聲勢浩大。

  庵裏所有的木盆和水桶幾乎都被拿了出來,放在屋簷下盛水。

  藍依剛剛從地裏拔了兩棵紅薯和山芋,準備晚上放點子薑煮糖水給陳世安喝。

  她將帶泥的紅薯和山芋丟在廊廡下的一個木盆裏,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袖和布鞋,她抬頭,就看到陳世安推開院門,大步走了進來。

  院子裏的牡丹已經開出了小小的花苞,掩抑在翠綠的新葉中,整個大地都淹沒在雨浪裏,卻顯得越發生機勃勃。

  陳世安推門進來,走進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裏。

  他的小姑娘正站在廊廡下等他,見他回來後,還微微一笑,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這種感覺難以描述,世界此時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不去想這將亂的世道,不去想如何對付牛角山,不用考慮要如何養活這幾百號跟隨在他身後的人。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被填的滿滿當當。

  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當他的心開始觸動的時候,他知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段人生已經開始。

  陳世安想,他還是要考慮將來的後路的,至少要為小姑娘掙一個安順的將來,要給他們的孩子打下一片沒有戰亂和饑餓的土地。

  “怎麽不進屋裏?衣服都淋濕了。”

  陳世安眼神柔和的看著藍依,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拉起她的濕漉漉冰涼涼的手。

  藍依有些不安的說:“我聽說官府來剿匪了,這東邊水師節節敗退,官府不想著征集兵丁支援水師,竟然還有空來剿匪!”

  陳世安推開藍依屋子的門,又將藍依頭上的鬥笠拿下來,和自己的疊在一起,靠在門邊。

  聞言,他忍不住笑了,小姑娘年紀小,心思倒是不小,都操心起這家國大事了!

  屋裏昏暗,陳世安點亮了屋裏的兩盞油燈,又將緊閉的窗戶打開,讓雨後清新的空氣帶著水霧湧進來。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擔心清蓮山?”陳世安取巧的問。

  藍依頓了一下,聽懂了話裏的意思,抿了抿嘴,說:“當然是清蓮山。”

  藍依看了看他,皺起眉頭說:“你衣服都濕透了,快回去換身衣服,一會該著涼了。”

  陳世安也覺得**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便回去換了一身,院子裏的屋子都是連在一起的,他從廊廡另一邊走過來,很自然的將換下的衣服隨手丟在藍依門口的水桶裏。

  藍依也剛換了衣服,站在門口看到了,故意瞪了他一眼,轉身進屋去了。

  陳世安笑著跟進去,從身後抱住她,低聲問:“怎麽?給你夫君洗個衣服還不樂意?”

  藍依紅著臉說他:“是未婚夫,你注意著點。”

  臉皮別太厚了,要點臉。

  嬌妻在懷,陳世安心情很好,他抱著藍依坐在竹榻上,聽著窗外沙沙的雨聲,在藍依耳邊低聲說:“你生辰快到了吧?”

  藍依點點頭,從桌上拿了個青色的李子,哢擦咬了一口,整張小臉都被酸變了形。

  陳世安無奈道:“山裏摘的野果子?”

  藍依點點頭,酸的一時半會沒說話。

  陳世安無奈,強勢的將她手裏的半個李子搶過來隨手拋出了窗外。

  這還不夠,他還將桌子上的一小籃子全撒了出去。

  藍依驚了,不滿道:“你幹嘛呢?”

  陳世安:“以後不許吃這種東西。”

  藍依不解:“為什麽?”

  雖然很酸,但還是很好吃的。

  陳世安一臉嚴肅的說:“吃了容易餓,浪費食物,你知道山裏有多缺糧食嗎?幾百號人等著吃飯,剛播種下的糧食還有幾個月才到收成的時候,這期間我們都得靠吃存糧過日子。”

  就很難,很不容易,需要節省。

  “你是我的妻子,更要以身作則,以後這後勤補給的事還要你去做。”

  藍依都聽呆了。

  她隻是吃了一個酸李子,竟然惹下這麽大的問題嗎?從糧食說道後勤補給,還要她以身作則,以身作則什麽?帶頭不能吃李子嗎?

  藍依不太想搭理他。

  陳世安便又說回她生辰的事:“你生辰快到了吧?”

  藍依點點頭,她是六月初的生辰。

  陳世安眼裏帶著笑意,將她的臉掰過來與他對視,他笑著說:“及笄了?是個大姑娘了,可以過門了?”

  藍依紅著臉不好意思看他,但還是借口說:“過什麽門?山門麽?”

  陳世安他們被通緝的事自以為在小媳婦跟前掩藏的挺好的,但其實藍依早就知道了。

  即使那些女工們不討論,書上也寫的清清楚楚的。

  他們如今連家都回不來了,雙方長輩和族人都不在,也沒個見證。

  當初陳家許諾要讓藍依入陳家族譜,祭拜祠堂,以顯示對藍依的重視。

  如今這些也實現不了。

  陳世安想到這些,也覺得有些委屈了藍依。

  但是他等不及了,必須要趕緊將藍依娶過門,綁在他身邊死死的才算安全,否則誰知道藍家人什麽時候又要跳出來,阻止他們的親事。

  陳世安在藍依臉頰上親了一口,認真說道:“委屈你了,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都隻有你一個人,我以後打下的基業,全都給你。”

  藍依側臉低著陳世安的胸口,聽著他明顯加快了的心跳聲,抿著嘴無聲的笑。

  這話換任何一個男人說出來,或許她都不會立馬相信;但是陳世安說的,她幾乎沒有絲毫懷疑,立刻就信了。

  他既然說出來,就一定會做得到。

  陳世安以為小姑娘在感動,結果垂頭一看,好家夥,竟然在偷笑。

  “小沒良心的。”

  陳世安無奈,他在這掏心窩子,小姑娘也不順著他也表明表明心跡;

  沒有得到對等的承諾,陳世安暗地裏磨牙,卻也毫無辦法,隻能伸手低著她的後腦勺,惡狠狠的咬她的嘴唇。

  力量懸殊過大,藍依被他抱在懷裏動都動不了,過了許久,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才動了動手指,狠狠掐了他一把。

  陳世安“撕”了一聲,放開她,有些委屈的說:“以後能不能不掐你夫君?嗯?很疼。”

  藍依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沒好氣的瞪他:“石頭也會疼?”

  那一身肉也不知道怎麽長的,硬邦邦,捏的她手指還痛。

  陳世安捏著她的手指,美滋滋的說:“娘子手疼,為夫的心也跟著疼。”

  藍依實在不知怎麽接話,伸手摸了摸嘴唇,疼,不知道咬破沒。

  藍依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她嚴肅著臉色,說:“對了,有件事要與你說。”

  陳世安也正經了臉色,看她。

  藍依:“這次官府剿匪,我覺得不太對勁,或許是有人去官府告發,我懷疑是牛角山的人幹的。”

  陳世安點頭,誇她:“我也是這麽想的,小一很聰明。”

  藍依又說:“你快別在這裏躺著了,快出去守山,我懷疑牛角山的人會趁火打劫,跟在官府後麵伏擊我們,雖然現在大雨阻礙了,但是不排除他們趁著雨幕遮掩來偷襲。”

  陳世安聽後,繼續認可的點頭,他覺得小一說的都很對,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如果官府沒有搞錯山頭去牛角山,說不定這會兒牛角山的人已經衝過來了。

  陳世安拍拍藍依的背,示意她別擔心:“官兵剿匪去的牛角山,所以不用擔心。”

  藍依:“”

  怎麽回事,怎麽不僅剿匪時間提前了,就連剿匪對象都改變了?

  藍依想不明白,一時有些懵。

  “可是,不對啊,牛角山的人不是很想占領水路嗎?他們應該會想要清蓮山才對。”

  有了清蓮山,就意味著有了一整條暢通無阻的水路,甚至還能建立一個碼頭買船走商。

  這點倒是陳世安沒有想到的,他知道藍依聰明,有大局觀,這從上次的賣地屯糧就看出來了。

  隻是沒想到的是,藍依竟然這麽聰明,連牛角山山匪的計劃都能猜到。

  陳世安微微坐直了身體,神情有些凝重,他看著藍依問:“為什麽這麽說?他們為什麽想要占領水路?”

  不管怎麽說,陳世安想到對方的目的。

  走水路的話,如今水師忙著打仗,以至於附近的水匪泛濫,許多人都不敢再走水路,牛角山的人就是從東麵過來的,他們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些事。

  而且山匪靠搶掠搶掠為生,以陳世安的了解,胡英那幫人並不算缺錢,完全沒有冒險的必要,更不用像他這樣走商。

  那他們要水路做什麽?陳世安想不通這一點,他有些懷疑這是小姑娘胡思亂想的結果。

  藍依有些糾結

  她不知道要怎麽說。

  這些都是書中有記載的,大概率會發生,但她不應該知道這些。

  但是相比之下,仿佛清蓮山的安危更重要一點。

  藍依想了想,便說道:“我也是瞎猜的。”

  陳世安點頭,他相信藍依是猜測的。

  藍依又說道:“我是這樣想的,安哥你看,東麵在打水仗,附近的人們便往南北兩地逃跑,因為南地糧食多,沒有北地冷,所以來南地的人還是占據了大部分的。”

  畢竟即使要啃草根樹皮果腹,南地這邊的草木種類也更豐富一些不是嗎,更不用說這邊蟲獸多,還能靠打獵謀生。

  陳世安點頭,這個想法是對的,他的小媳婦真是聰明。

  藍依又說:“我就在想,既然大家都知道往南跑,那那些海上蠻夷會不會也跟著往南跑?東邊有水師阻擋久攻不下,他們會不會另外安排人往南方走,然後從南取道北上,給我們的水師來個前後夾擊?又或者直接占領南地,放棄東邊的焦土?”

  總之不管怎麽說,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南地糧食多,且山林密集容易隱藏,河海眾多,水路四通八達,如果那些人滲透進來,並且勾結了山匪,那問題就嚴重了。

  幾乎是藍依剛剛說完,陳世安就想到了這些。

  畢竟如果換位思考一下,他站在對方的位置,也不會把目標單獨放在東邊,而是會多派幾支隊伍,到南地踩點,深入到當地人民之中,繪製山川河海的地圖,給自己的船隊找到更好更隱蔽的出路。

  陳世安想到這裏,臉色冷了些,他沉思著說:“牛角山的領頭人是胡英,我見過兩次,他不像是有這種膽子的人。”

  胡英活不了多久了,藍依默默的想。

  胡英這個倒黴鬼仿佛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殺死的,還嫁禍給了陳世安。

  為此,牛角山上那幫蠢蛋還處處找陳世安麻煩,被自己的真正的仇人使喚著四處瞎跑,給那些蠻夷鋪路。

  然而這點藍依不能說。

  她能說靠猜測懷疑牛角山可能與倭寇勾結,但她不能說胡英會死,要不然豈不是太可怕了嗎?

  畢竟胡英真的會死。

  陳世安有些不放心,如果這些猜測成真,那他要做的事就更多了。

  他起身出門,臨走前還對藍依說:“雨天不要到處亂跑,晚上等我回來吃飯。”

  藍依點點頭,見他拿著鬥笠走遠了。

  才憂愁的歎了口氣。

  這還隻是個開始,陳世安走的是一條極為凶險的路。

  但如果可以的話,藍依並不想看到他受那些苦難。

  她更不想陳世安幫著朝廷守住了南地的海防後,隨之而來的是朝廷的追殺。

  最後無處可去,隻能去穿越布滿毒瘴的嶺川之地,死了將近一半的屬下,隻為給自己的追隨者尋找一片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