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駿隻聽得瞠目結舌，他沒想到，義父如今竟有這樣一個想法。

  不過，仔細一想，義父這個計劃，還真未必不成功。

  如果義父將幾百上千的文人變成異人，那會怎樣？

  上千個遊俠兒，就是上千粒散沙，捏不成團，散開來也成不了氣候，可上千個讀書人就不一樣。

  他們有頭腦，曆來造反，這樣的人才最是可怕。上千個異人文人，那就是上千朵火種，隻要他們覺得自己擁有了異能，不再屬於普通的人類，他有資格、有能力讓這世界按他的意願進行改造，那麽每一個讀過書的異人，幾乎都能拉起一支異軍。

  更要命的是，如今能飽讀詩書的人，哪一個不是豪紳大戶人家子弟，他們就算沒有異能，隻要決心反了，家族憑借其影響力和財力，也能拉起一支隊伍，運氣不好，禍亂一時，運氣來時，改天換日。

  更何況他們擁有異能的話，不但自身武力值暴增，還有蠱惑人心、招兵買馬的效果。

  這樣的一個人就足以叫人頭疼了，如果是上千人甚至更多……

  韓駿突然意識到，義父說的，或許真能成為現實。

  不對，韓駿又輕輕搖搖頭，理論上是可能的，但實際上，這麽多的讀書人，怎麽可能聚集在一起？讓義父從容完成他的操作？

  這個年代，還沒有科舉製一說，所以韓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義父如何找來這麽多的讀書人。

  如果去長安，把滿朝文武變成異人倒是更容易一下子聚齊這麽多的讀書人，可是……一則那裏必然是朝廷武力最集中的地方，另外，如果把滿朝文武都變成異人，他們還是滿朝文武，大不了內部換換位置，那與這天下，又能有什麽變化？

  義父的想法……

  韓駿對義父所說的什麽改朝換代，讓他做皇帝全無概念，他隻是想到義父若再次失敗，隻怕受不了這種打擊。

  ……

  洛陽。

  袁采薇站在遠處，看著巍峨的洛陽城。

  和普通初次來洛陽的人不同，大部分對一座天下聞名的大城，會充滿好奇的興奮，迫不及待地想去一探究竟。少部分常來此城的人，則隻是淡然而入。

  但袁采薇不同，不管她來沒來過，這一次都意義非凡，所以她在那裏站了許久，直到前方一片林中，有一點亮光突然閃爍，晃過她的眼睛，袁采薇才輕輕點了點頭，道：“進城吧。”

  劇太恒遲疑了一下，低聲道：“袁姑娘，我且裝扮一番……”

  袁采薇乜視了他一眼，道：“男兒大丈夫，還要學女人一般，塗脂抹粉麽？”

  劇太恒苦笑道：“袁姑娘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袁采薇一笑，道：“還記得，我對你說過，要讓你堂堂正正重返洛陽？”

  劇太恒吃了一驚，失聲道：“就在今日？”

  袁采薇道：“不錯，就在今日！”

  劇太恒又是緊張，又是恐懼，顫聲道：“要怎麽做？”

  袁采薇笑了笑，道：“隨我來，一會兒，少說話，一切隨我言語行動。”

  車隊昂然，直趨洛陽城東城門。

  主車上，袁采薇俏生生地坐著，一件鮮紅烈烈的蜀錦披風，內裏則是件雪白的綢綾裙裝，雖然寬袍大袖，遮擋了女子的身段體型，但氣質婉約，依舊清麗可人。

  城門處人很多，進城出城的百姓商賈，因為這是東邊，進城出城的人尤其的多。看到這一行車馬，尤其是車上風姿綽約的美人兒，眾百姓都不由得指指點點。

  忽然，有人發現了袁采薇車旁一匹駿馬上的大漢，不由駭然張大了眼睛。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指指點點，議論聲越來越大。

  “這不是洛陽大俠劇太恒嗎？”

  “呸~你說他是大俠便大俠，幹嘛非要加個洛陽。我們洛陽沒有他這樣的大俠。”

  “丟人呐，他還有臉回來。”

  人群中議論紛紛，劇太恒雖聽了袁采薇的叮囑，端坐馬上，目不斜視，但是被人這麽一說，一張老臉卻是燙得幾乎可以煎雞蛋了。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飄來一個冷嗖嗖的聲音：“劇太恒，你居然還敢公開露麵！”

  眾人聞聲往空中望去，頓時大吃一驚，難不成這個人……是個活神仙？

  寬袍大袖的鄒陽輕飄飄地站立在空中，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仿佛在看著一群跳梁小醜。

  鄒陽立在空中，麵容上帶著嘲諷冷笑，他穿著一件寬大的方士祭袍，祭袍上銀光流轉，袍麵上被繡有日月星辰，風山雲海，伴隨著鄒陽在空中懸浮，祭袍上的圖案風雲湧動，襯托得他風儀若神。

  看到鄒陽如此拉風的出場，在場的人看得都呆住了！

  袁采薇微微揚起頭，冷聲道：“鄒陽？”

  鄒陽恨聲道：“袁采薇，想不到，老夫一生謀劃，盡數毀在你的手裏！”

  袁采薇嫣然一笑，道：“這卻不敢當，采薇一介弱女子，哪有這般本領？不過，參讚謀畫上，你若說本姑娘出了些力，倒是不假。”

  鄒陽咬牙切齒地道：“老夫身邊，二十多位豪傑，被你等奸計所害，老夫今日，就要你血債血償。”

  袁采薇不屑地一笑，道：“二十多位豪傑？此地是洛陽，你幹的好事，想必很多人還不清楚，但是，一定也有消息靈通者，已經知道了你們在東郡、在汝南的所作所為。”

  袁采薇把俏臉一板，沉聲道：“擄人錢財，淫人子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較之許多山賊水匪，尤顯下作。似這般一幹人物，也配稱豪傑？”

  人群中果然已經有很多人聽說了一群異人在東郡無法無天的事情，即便方才沒把這半空中活神仙一般的人物與那群盜匪聯係起來，此時也想明白了。

  袁采薇冷笑道：“你苦心籌謀數十年，和你的義子韓駿，哦，也就是劇太恒劇大俠曾經的結拜兄弟之子，狼狽為奸，惡貫滿盈。今日還敢在洛陽現身。”

  “我有什麽不敢的？拜你所賜，老夫那些兄弟，臨死之前，已將所有異能為我所用，如今老夫如同神仙謫凡，普天之下，哪裏不可走得？”

  鄒陽說道，身上的祭袍忽然無風自動，抬手遙遙地向空中一指！

  狂風驟起，天空立時風雲變色，剛剛還是暖陽和煦，萬裏晴空，轉眼之間竟然就是彤雲密布，無數烏雲如萬馬奔騰一般從遠處向他匯集而至！將偌大一個城門口遮擋的暗無天日。

  在場的百姓都驚呆住了。洛陽百姓一向都是自詡為見多識廣的，但是能以一己之力改變天象者還是首次得見！

  竟有如此神威！

  袁采薇朗聲喝道：“大家不要擔心，這隻是幻術而已！”

  滋滋！滋滋！

  “幻術麽？”鄒陽獰笑一聲，手指揮舞之下，無數閃電開始在雲層中穿梭遊弋，這些電光如同無數道銀色鎖鏈一般開始在雲層匯集！

  一時間，烏雲壓頂，山雨欲來！

  眾百姓何曾見過這種令天地變色的異能，一個個登時魂不附體，大喊一聲便向四下逃去，大多數衝到了城門樓下麵。

  鄒陽嘿嘿冷笑一聲，臉色陡然變得獰厲，喝道：“那你就嚐嚐這幻術的滋味吧。”

  說罷，鄒陽忽然手指輕輕一捺，向袁采薇一指！

  “滋滋……啪啪！”

  銀光一閃，一束粗如兒臂的閃電忽然自雲層中直躥下來，順著鄒陽的手勢，這道閃電如同一柄雪亮的戰刀，破開空氣，向袁采薇直劈而至！

  這道閃電的威勢極強。

  尚未抵達袁采薇時，耀眼欲盲的電光已將她衣衫發梢絲絲地激起！

  劈啪！

  車上，一道強烈電光閃過！

  電光耀眼欲盲，在場所有人都幾乎睜不開眼睛。

  完了，袁采薇死定了！

  待這道閃電過去，在場的百姓驚駭地瞪大眼睛，發現車上的袁采薇毫發無損，她的麵前正擋著一名壯碩的大漢。

  那大漢豹頭環目，一圈鐵絲般的虯髯。他手執長刀擋在袁采薇的麵前。身上衣袍盡毀，露出內著的銅鱗甲，也被電光給徹底撕碎，撕裂的銅甲葉子緩緩散落，露出一身健碩的古銅色肌肉。

  更加令在場所有人心驚的是，他的胸口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從他的左肩一直蔓延到右腹。這道燒焦翻卷裂口之中已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和裏麵的內髒！

  然則，這個男子，卻沒死！

  眾百姓看到這恐怖的一幕，無不露出幾欲嘔吐的表情，幾個膽小的女子眼白一翻，已然暈倒在地。

  那大漢長吸一口氣，胸腹間忽然亮起一層詭異的星紋，然後就開始瘋狂運轉起來，一塊塊燒焦壞死的皮肉不斷從傷口處剝落下來，新生肌肉開始從傷口上生長蔓延，隻是轉眼之間，他胸口就已然生肌痊愈！

  “哇……”終於，在場的一些男人也忍受不住這種詭異的場景，俯身狂吐起來。

  “劇太恒。”

  鄒陽眼睜睜地看著他胸腹傷口重生痊愈，露出了一抹嘲諷之色，嘿嘿冷笑道：“你還真是一條好狗啊。”

  執刀在手的劇太恒冷冷地看著鄒陽，沉聲道：“若天下百姓得以安寧，劇某願做這太平人間的看門犬！”

  鄒陽仰天大笑：“真是冠冕堂皇。”

  劇太恒微微一笑，振聲大喝：“關門，打狗！”

  嘩啦！嘩啦！

  袁采薇隨行車隊的偽裝被迅速揭開了，一具具早就上了弦的勁弩，還有墨天機傳下的飛輪被舉了起來，瞄準了空中的鄒陽。

  袁采薇厲聲嗬道：“放！”

  “嗡嗚！”

  仿佛無數蜂鳴聲響起，無數弩箭迅速匯成了一道黑龍，向鄒陽直襲而來！

  “雕蟲小技，也敢賣弄！”

  吸收了多個異人異能的鄒陽哈哈一笑，麵對鋪天蓋地而來的弩箭飛刃，他不避不讓，雙手輕輕一抬，空氣的水光迅速在他麵前匯集起來，隻是轉眼間就已在他周身已結成一麵麵厚實的冰盾，迎著那飛刃利矢射了過去。

  這些冰盾受他異能催動，非同於一般冰塊，堅硬如鋼鐵，即便是以大黃弩射出的強矢也無法穿透冰盾，箭矢一撞擊在冰盾上，便卸力滑落一旁，倒是那些鋸齒狀飛刃，割得冰盾雪沫子四濺，不時炸裂，紛紛揚揚。

  袁采薇微笑道：“世人都道你如魔如怪，我今日就打打你的氣焰囂張，叫他們知道，你鄒陽，也不過爾爾。”

  利箭，此起彼伏，飛輪，盤旋往忽，鄒陽身在空中，一身本領，卻是不懼被傷，但也無法脫離攻擊，攻向袁采薇。

  若就這麽拖延下去，那就隻能看鄒陽的異能消耗和袁采薇的弩箭消耗，誰先耗光了。

  袁采薇的隊伍中，有一個不起眼的小軍官，他真的沒什麽本事，眼見空中如魔怪一般的鄒陽，他嚇得不敢上前，隻是縮在車子後邊。

  可是他所擁有的本事，是袁采薇隊伍中其他任何人都不擁有的。

  他是汝南團練，朝廷封的官兒，有他在，袁采薇隊伍中裝配了勁弩，便合乎律法。

  袁采薇的心思竟縝密到如此地步，她會出現消耗先於鄒陽的情況？

  顯然，是鄒陽不可能拖得太久。

  地麵上，最高興的莫過於劇太恒，他紅光滿麵，心花怒放。

  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袁采薇要說什麽了，袁采薇此計，果然能給他洗刷汙名，讓他以俠義之名，重新振揚於天下。

  此時此刻，劇太恒對袁采薇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如此女子，百倍於男兒，便臣服於她，又有何不可？不丟人。

  可是忽然之間，劇太恒心頭便是一寒，袁采薇怎麽算定鄒陽會在這裏出現？僅僅是因為袁采薇算到鄒陽死了那麽多人，不肯罷休？

  如果僅是如此，依據對一個人性格的了解，做此判斷也不稀奇，可是，為何連出現的時間、地點，都算得這麽準？

  想到這裏，劇太恒不由得心頭一寒，他隱隱然……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