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涼如水。

  臻水袁氏的大堂之上，隻有一道倩影安靜地坐在上首。

  月光斜照入廳，案幾上隻有一盞燭火，照見那道既嬌媚又端莊的身影。

  袁采薇漸漸開始顯懷，她打算去洛陽把孩子生下來，免得期間變生肘腋。

  雖然一直以來，袁采昊表現的都非常配合，可是恰因為袁采昊太配合了，所以多疑的袁采薇並不是對他那麽放心。

  而她一旦身在袁府，袁采昊如果有異心，想下手的機會就太多了。

  所以，她打算去洛陽，一方麵，交結權貴，必須抱緊一條大腿，臻水袁氏才能真正立住，否則也不過是野花一現。

  另一方麵，在此期間把孩子太太平平地生下來，到時大局已定，她有了子嗣，追隨她的人也有了主心骨，不管袁采昊是韜光隱晦，還是真的甘心放權，也隻能弄假成真，沒能力再爭了。

  可這時候，偏偏接到一封秘信，今夜子時，鄒陽來訪。

  袁采薇很奇怪，卻又不奇怪。

  奇怪之處在於，不久前還是生死對頭，鄒陽居然擺出一副登門造訪的樣子，意欲何為？

  雖說國與國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今日成仇，明日結友的事比比皆是，可她與鄒陽之間，似乎不該存在這種關係。

  然而，她又不覺得奇怪。當日在雷澤，她就隱隱有種感覺，似乎……鄒陽有事要跟她談。

  袁采薇雖是女子，卻不愧為梟雄之姿，她居然真有應約了，而且事先遣開了身邊人，一個不留，獨自候在這裏。

  今晚的袁采薇，扮相奇古。

  一襲寬袍大袖，頭戴高冠，輕輕翻著手中的帛書消磨時間。

  她穿著的這一身盛裝，隱隱與陰陽家方士一脈的祭服有些相仿。

  女兒家在很多方麵都是弱勢的，袁采薇雖然利用雷澤一戰樹立了她的權威，可卻無法改變她清麗嬌弱的外型，單從形象上而言無法震懾下麵的人。

  不要小看了形貌的作用，蘭陵王每每臨戰都要戴上一幅凶神惡煞的麵具，《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中的霧影雷藏雖是高手可作為侏儒，隻能用一副特製的盔甲來掩飾真身，都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外形也能影響在部下身前的威望，決定著他們是否能對你產生敬畏之心。

  所以，袁采薇在有意利用裝扮塑造自已的新形象。

  她現在穿著的就是一套頗有古風的祭服，寬袍大袖的掩住她美好的身段兒，頭頂上戴著一頂造型別致的鳳紋玉冠。

  袁采薇最崇拜的就是殷商武丁時代的王後婦好。

  據傳商王武丁的王後婦好就是這樣的裝束。當時殷商時代鬼神之學盛行，婦好以王後之身兼任大祭司主持祭祀與征戰，不僅地位上與商王平起平坐。且戰功赫赫，曾經率軍親自擊敗了東遷的雅利安人。

  袁采薇穿上這一身服飾，其野心可想而知。

  正聚精會神看帛書的袁采薇唇角忽然輕輕一翹，泛起一絲淡淡的淺笑，這一縷淺笑仿佛漣漪般擴散開來，刹那間，她整個容顏都仿佛如沐春風。

  案幾上的燭火搖曳了一下，袁采薇抬起頭，笑靨如花：“鄒師既然來了，何不上前一見？”

  一道人影閃現，袁采薇看到來人，微微一愕，唇邊的笑容消失了。

  站在廳中的，是秦澤。

  袁采薇靜靜地看著秦澤，秦澤也在看著她。

  許久，秦澤才輕輕地道：“看來，你一直孜孜追求的，已經實現了。”

  秦澤說著，輕輕環顧四周。

  曾經，他是陪在袁采薇身邊，並且想著哪怕是死，也要助她完成心願的。

  誰料，物是人非，袁采薇已經實現了她的夢想，而自已，卻與她已然成為敵人。

  袁采薇迅速恢複了從容的神態，微笑道：“不算實現，這還隻是一個開始。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完成亡兄的意願。”

  秦澤凝視著她，突然問道：“我知道，你與令兄，兄妹情深。不過，你不惜一切也要達成這一切，究竟是為了完成令兄的遺願。還是，你想建立自已的氏族，擁有高高在上的權力和地位？”

  袁采薇的笑容冷下來，淡淡地回答道：“有區別麽？我哥哥要是在，那麽，這就是他的心願，而我，永遠是他的妹妹，他的助手。他不在了，我就是他，他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我願意完成它，並且……樂在其中。”

  秦澤眸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緊咬著唇，沒有再說話。

  鄒陽大袖飄飄，博帶高冠地從外邊走了進來。

  看服飾，他與袁采薇倒是風格一臻。

  “阿澤，你去外邊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包括你。我，要跟袁姑娘好好談一談，開誠布公。”

  鄒陽凝視著袁采薇，對秦澤下了命令。

  秦澤沒有遲疑，身影隻一閃，就消失在廳中，如風一般。

  袁采薇道：“鄒師請坐。”

  鄒陽施施然上前，在袁采薇麵前坐下。

  袁采薇為鄒陽斟上一杯茶，往他麵前輕輕一推，微笑道：“鄒師今日來，究竟為了何事？采薇已經想了一晚，實在摸不到頭緒。”

  鄒陽正色道：“老夫說過，此來要開誠布公。所以，老夫也就不兜圈子了，老夫此來，是為了與袁姑娘談一談合作一事。”

  袁采薇真的怔住了，什麽可能她都想過，唯獨沒想過與鄒陽合作，合作？合作途徑？兩人所站的立場，所領的勢力，是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他們之間，能有什麽合作？

  鄒陽微笑道：“你覺得匪夷所思？其實合作嘛，就是你拿到你想要我的，我拿到我想要的，如果……我們聯手，就能實現或者更快更方便地實現它，那麽，我們就可以合作。”

  袁采薇美眸一閃，道：“鄒師想要什麽？”

  鄒陽肅然道：“老夫的誌向從未變過，我要讓這天下，打破世家的壁壘，讓天下眾生，人人都有機會走上去，但憑本領，不問家世！”

  袁采薇道：“我的誌向也從未變過。我要讓這天下，有我臻水袁氏一席之地。我要讓臻水袁氏之名，響徹四海，讓我亡兄，成為臻水袁氏之祖，承受萬世血食。”

  鄒陽撫須微笑道：“嗬嗬，老夫知道。袁姑娘和老夫，是一樣的人，很多方麵，我們是一樣的，比如……執著。”

  袁采薇黛眉一蹙，道：“可是，我的希望，與鄒師的希望，哪有一分可能，會讓我們通過攜手合作，來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