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六章 皇後回宮
作者:月關、天使奧斯卡      更新:2020-07-21 12:08      字數:3855
  青龍大道縱貫南北,大軍護著禦駕向南而行,所至之處,無數百姓高呼著“大燕萬勝”的口號誠心跪迎。

  四周樓宇上,有百姓用往下扔著隻有喜事才用的鮮豔的紅紙、紅花……

  許多老人都有些恍惚,當年,先帝從無定原回來時,走的也是這條路。

  猶記得,當時整個天京的百姓在城中迎接劉威揚,不過他們都身著白衣,披麻戴孝,看到劉威揚後也並非高呼大燕萬勝,而是嚎啕痛哭。用哭聲來指責先帝的輕信,來表達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怨恨。

  可現在,同樣的一條路,同樣是帝王,所見所聞卻截然不同。

  民心所向!

  蘇慎心中感慨,臉上帶著微笑。

  他在城門外就下了車,他沒有跟在禦輦身邊,也沒有混在大軍中,反而拉著出迎的文武百官們走在了最後。

  這一刻,屬於凱旋還朝的帝王,屬於百戰生還的將士,別人不應該,也不配去分享這份榮耀。

  臨近宮門,帝王儀仗才姍姍來遲,清揚的鍾鳴和動人的舞樂同時在雪中奏響,但在這一刻,這些精心排練的禮樂,卻全部成為了百姓歡呼的陪襯。

  “大燕萬勝!”

  “大燕萬勝!”

  歡呼聲中,宮門大開,神策軍在宮門兩側駐足停下,隻剩禦輦繼續前行,在車輪的吱呀聲中,在萬眾矚目中,緩緩駛進了皇城。

  ………………

  白雪映紅牆,碧樹裹銀裝。

  飛簷青瓦上白雪皚皚,雪中的皇宮更加肅穆。

  八匹健馬拉著禦輦緩慢且穩健的走在宮道上,馬蹄沉悶,輪轍吱呀。

  禦輦一路行來,像是風吹枯草,所至之處人人跪伏。

  相比起宮外的喧鬧,宮裏安靜的嚇人,沒人敢發出聲響,宮人們跪在雪地裏,連喘息聲都刻意收斂。

  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這說的是普通人,或者是普通權貴。

  皇宮大內與外界雖隻一牆之隔,但所奉所行卻完全不同,猶如兩個世界。對生活在這裏的人來講,越是靠近帝王,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種威嚴。

  生死榮辱,富貴權勢,全由天子一言而決。

  可是,王佑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些宮人身上,他下了馬車,就朝著寢宮直奔而去。

  他等不及坐禦輦了。

  一眾宮人起身,還有侍衛一起,更在王佑的身後,他們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敢離開太遠。

  宮殿的水磨石地麵上還有積雪,走的快了難免打滑,王佑疾步如風,剛剛有宮人告訴他張皇後正在寢宮,隻不過她身體還比較虛弱,正在寢宮裏休息。

  跟在王佑身後的那些宮人哪有那麽快的速度,有的人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就摔倒在了地上,卻也捂著嘴不敢吭聲,前後的人將她拉起來忍著痛繼續朝前走。

  米豐緊緊地跟在王佑身後,心裏有些雀躍,過了青龍門,過了文華殿,呀,快到寢宮了。

  米豐心中急切,總算能睡個安穩覺啦!他終究隻有十四五歲,心裏一高興,便有些忘形了。

  他臉上還掛著笑容,以為走在前頭的王佑看不著。

  “笑什麽呢?”王佑突然說道,聲音仿佛從他的牙縫裏漏了出來。

  米豐笑容一僵,隻覺一股寒氣透體而出,臉上不敢再有一絲笑容,隻好輕聲道:“為皇上能見到皇後娘娘而高興。”

  王佑哼了一聲,這時他已經走到了寢宮門口,兩位宮人朝他行禮,王佑忍不住問道:“皇後呢?”

  一位宮人答道:“啟稟皇上,還睡著,回來沒幾日,皇後身子還是有些虛。”

  王佑讓眾人退下,他獨自一人走進房內,房裏燃燒著檀香和白木,撲鼻的香氣和溫吞的熱氣讓人昏昏欲睡。

  終於回來了,王佑不覺眼皮子一沉,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掀開一重重的羅賬,便看到張素素正躺在雕花的木床上酣睡著。

  王佑走近前,看到張素素的臉色不錯,白皙紅潤,長長的睫毛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顫動著。

  王佑輕輕撫摸著她的麵龐,心中對她的思念像潮水一般湧來。可是,他看到被子下張素素高高隆起的腹部,那些思念又像潮水一般褪去,臉上的柔情瞬間化為了冰寒。

  張素素感覺到有人在觸摸她的臉龐,從睡夢中蘇醒,睜眼就看到了王佑。

  “皇上…”張素素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隻可惜她睜開眼的時候,王佑臉上的溫柔早已不見,所以她的話也是到了嘴巴無法出口。

  王佑見張素素醒了,冷著臉站起來,側過身不去看她,問道:“你被什麽人抓走,怎麽回來的?”

  王佑的聲音很是冷漠,在溫暖的寢宮裏仿佛破窗而入的寒風,讓張素素的心頭一寒。

  張素素撐著胳膊直起身,一個人勉力依靠在靠背上,王佑看到了,想要去扶她卻終究沒能邁出步子。

  “臣妾那晚出了皇宮回到家父府上,看了會兒煙火覺得有些乏了,就回房休息,結果在房裏聞到一股香氣,之後就不省人事。後來…後來臣妾就感覺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好像…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

  聽著張素素的話,王佑突然心中一動,問道:“什麽叫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張素素道:“就是…就是好像,身體是自己的,但腦子不是自己的。”

  “身體是自己的,腦子不是自己的?”王佑想著這句話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之前他從沒有意識到,直到那天在無定城,多狸的手拍在他的腦袋上,他感覺到自己的魂靈仿佛從腦子裏鑽了出來。

  張素素見王佑不說話,接著道:“後來…後來不知怎麽的,我就想起了回家的路,就又回了家父府上。但這段時間我去了哪裏,到了什麽地方,和誰在一起,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說完張素素抬頭望了望王佑,見他一臉呆滯的樣子,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陛下,蘇相求見。”這時,一個宮人在寢宮外宣報。

  王佑道:“讓他等一等,朕過會兒就來。”

  見到了張素素,王佑一直淤在胸中的那口氣好像一下都散了出來,整個人又恢複了那種冰冷的氣息。

  他背對著張素素道:“你好好休息,被擄的事,朕會查清楚的。”

  說完王佑離開了寢宮,張素素看著王佑離去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苦楚。她輕輕摸了摸自己日漸隆起的腹部,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王佑到了前殿,蘇慎正在等著他,見過禮後直接說起了正事。

  “陛下,不知太廟祭禮要何人主持?”

  “嗯?”王佑微怔,隨後恍然。

  禦駕親征大勝還朝,按製,當前往太廟告祭祖先,這是禮儀,也是身為皇帝必須需要遵守的規矩。

  王佑明白了蘇慎的意思,這是怕自己忘了,特意來提醒自己。

  按說這種事不應該由臣子提醒,皇帝得勝還朝,多數都會主動提出告祭太廟,以彰顯功績,青史留書。就算皇帝自己不提,宗室或禮部也會主動提出。

  王佑一回天京城,先急著回宮見張素素,把這件事給耽擱了。

  蘇慎擔心的是,王佑現在忘了,或者是沒想到,但等他將來想起來了,會不會認為,有人故意想看他丟臉出醜?

  以蘇慎對王佑的了解,介時,朝堂上怕是又要掀起一番殺戮。

  何必呢?

  “祭太廟……”

  王佑沉吟片刻,微微點頭道:“此事不必大辦,朕自去便是。”

  蘇慎微一挑眉,不再多說,行禮告退。

  君臣二人心有默契,蘇慎未明言,但王佑聽出了對方的善意提醒,而蘇慎也聽出了王佑話中未盡之意。

  “朕無需沽名釣譽,去一趟太廟走個過場就行了,不必勞民傷財!”

  經年大戰,即便以燕國的國力也開始吃不消了,一場大祭,看似簡單卻涉及甚廣,花銷靡費非常人可以想象,這還不算為此耽誤的政務國事。

  王佑認為不值得!

  蘇慎亦然!

  “國有明君,天下大幸!”

  蘇慎心中欣慰,便不再贅言,幹脆利落的告辭離去。

  當然,蘇慎並沒有去深想,若太廟中供奉的是王氏列祖列宗,是否又是另一番情景?

  王佑雷厲風行,既然決定了要祭太廟,便馬上開始行動。

  吩咐司禮監準備祭品,王佑重新沐浴更衣,等一切都準備妥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王佑不把告祭太廟當回事,但宮裏人卻不敢輕佻。

  因此,當王佑一身袞服冠冕登上禦輦後,周圍馬上響起了渾厚蒼涼的祭樂,敲敲打打中,禦駕起行,史官和宮人們擁簇著往太廟行去。

  大雪紛飛,盡管宮中已經掌燈,但仍影響視線,再加上路麵濕滑,不得不提前打掃,所以禦輦走走停停,短短的一段路,竟然花了半個時辰才走到太廟。

  禮樂聲中,王佑從禦輦中緩步而下。

  司禮監已經當先一步將祭品抬進了太廟,王佑一至,便拾階而上,在門口處停了一會兒,聽司禮監誦讀完祭文,又按禮製行了大禮,王佑這才邁步走進太廟。

  本以為隻是走個過場,可當王佑雙腳站在太廟中時,他的身形卻突然一頓,眼中猛的爆出精光。

  這種感覺……

  王佑心中驚喜,臉上卻不動聲色,等所有宮人都退下,殿中隻剩下他一人時,王佑才移動目光,看向那個令他驚喜的源頭。

  咦?王佑目光透著驚訝,那裏是劉威揚的供桌,供桌上除了剛剛奉上的祭品外,就隻有一盞香爐,別無他物。

  可是剛剛那種感覺……王佑皺眉,邁步朝劉威揚神位前走去。

  無定原一戰,王佑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異樣,他何等聰明,立即醒悟到自己怕是中了暗算。

  有人對自己動了手腳!

  這一路上,王佑腦中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每過一段時間,他心底便會湧出一股煩躁之意,令他恨意大生。

  好在王佑心智毅力都非常人可比,這才堪堪將那種燥意壓製不顯,可直到他踏進太廟的那一瞬,他才真正的感覺到了輕鬆。

  像是突然放下了某種擔子,又好似有什麽力量驅散了心頭的煩躁和陰霾,而那股力量的源頭,就在劉威揚神像前的供桌上。

  可是,那裏明明空無一物啊?

  王佑心中驚奇,越是靠近,就越能體會那種力量,在他的感知中,供桌上好像有懸置著一輪驕陽,輕而易舉就驅散了他心頭的雜念。

  王佑緩緩伸手,細細體會那種感覺,沒多久,他手掌一頓,停在了桌子中間。

  這裏……

  王佑略一思索,想起來了。

  這裏,以前並非空無一物,而是供著一塊玉佩——玉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