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

  正在錢小樂與櫃台後的老賬房對視時。

  紫馨的驚喜呼聲響了起來。

  錢小樂佯裝詫異回頭，眼角餘光看見老賬房也低下頭去。

  這不尋常的默契讓他心下稍安。

  沒有當麵拆穿，就說明那個原本的計劃應該不會付諸實現，不過對應的，這趟奉安城之行，隻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果不其然！

  當錢小樂與幾位師兄師姐打過招呼，坐到桌邊後，便聽見他們說起蕭春風已經出城，據劉勁的消息，他已經遠去別國，再想找的話，恐如大海撈針。

  “劉掌櫃，你的消息準嗎？”

  錢小樂心知肚明，卻還是問了句。

  他故作姿態，以年幼模樣擺出副老氣橫秋之相。

  在劉勁眼中，自然是很不討喜。

  被個娃娃當眾質疑，換做誰都不太會想搭理。

  不過看在天機宗是熟客的份上，還有身後那位剛剛吩咐下的新命令，他還是保持了一定的風度，卻並未回答，而是說道：“小朋友，叔叔在和你師兄師姐說話，要乖乖聽，不要插嘴噢。”

  小朋友？

  聽到這三個字，錢小樂臉色像是被觸及逆鱗，陡然冰寒。

  他很不客氣的反問句：“你說你是誰叔叔？”

  “額？”

  聽到這話，劉勁明顯一愣。

  這個問題很刁鑽。

  懟的很不講道理。

  以至於劉勁一時間有點頭暈。

  卻在轉瞬間不滿的看向桌邊紫馨蘭芝、孔洪秦雪四人，頗有怒意道：“貴宗什麽時候收徒如此不講究了，連基本禮數都不懂麽？”

  若是平常時候，劉勁也不敢和天機宗的人說如此不友善的話。

  不過今天的情況實在是很不一樣。

  先是預定計劃在即將開始時突然被取消，他籌謀數年的事情，竟然連登台的機會也沒有就化為泡影。

  後是得到新吩咐，重新擬定計劃，而執行時間，卻是又一個十年。

  十年又十年。

  劉勁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到頭。

  他覺得自己能陪坐在這聊天，已經是遏製住了心頭之怒。

  如今卻被一個孩子當眾以羞辱性的語言攻擊。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忍。

  不能得罪幾位大的，得罪一小孩兒又能如何？

  劉勁自認看的很清楚，錢小樂是在眼前這四位來了好長時間後自己摸來的，而且看那紫馨先前呼喊‘小師弟’的模樣，眼前這小子肯定不是被他們有意留在某處玩耍之類，甚至八成是走丟了。

  同門師弟走丟了不想著先找回來，反而是先到他的鋪子裏。

  這樣的‘小師弟’在他們幾人的心中分量幾何。

  劉勁覺得，這是道送分題。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劉掌櫃，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最先開口反駁的，是孔洪。

  他抖了抖背後兩把大刀，刀刃哐哐直響。

  “我天機宗的事，輪到你來聒噪？”

  秦雪橫眉過來，也是一臉不悅。

  不過他們兩個人的反應並不是從錢小樂本身出發，而是從天機宗弟子的角度。

  所以他們態度雖然很清楚，但留了一份餘地在。

  可紫馨與蘭芝開口時，就是另外一副模樣了。

  “劉掌櫃真是好大的口氣，天機宗黑祠之主，在你眼中竟然是個小孩兒，難不成隻有七位長老來，你才會挑起眼皮？”

  紫馨不動怒則已，一動怒，那威力簡直爆炸。

  而她說完，蘭芝跟著補道：“生意不大，架子不小，憑你人都不算的東西，也配說禮數二字？”

  簡簡單單的兩句反問，錢小樂聽著都感覺耳膜鼓脹。

  這陰陽怪氣的……

  真是紮耳朵啊！

  不過嘛……

  還欠了點火候！

  當錢小樂開口說第一句話時，他的打算就是震住眼前劉勁，進而恫嚇住那個假裝賬房，輕易殺了廖公公的國舅。

  所以，師兄師姐們都發完彪了。

  他得把燥起來的氣氛壓一壓，讓空氣凝重肅殺些。

  錢小樂冷笑兩聲，目光鎖定劉勁，看著他疑惑至極的模樣，再次問道：“劉掌櫃，你的消息準嗎？”

  隻是他人小，聲音本就不大。

  而刻意的冰冷語氣，更讓他的聲音很容易便被酒坊外的喧鬧聲蓋過去。

  可偏偏的，這句話劉勁聽見了。

  所以霎時間，他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並不是這句話本身很恐怖。

  而是錢小樂的姿態讓他意識不妙。

  黑祠之主？

  這個名詞作為常做天機宗生意的劉勁來說可不新鮮。

  甚至過去三個月內，每當有天機宗弟子出現時，他都會聽見。

  諸如黑祠換了新主，是個很厲害的小師弟，七長老都被他罰過，五長老更是親自上門向他致歉管教無方……

  然而這些話他都沒太放在心上，因為齊淵的名聲太大，所以他認為，黑祠表麵上是換了個人做主，但事實上齊淵依然對黑祠握有絕對的掌控。

  更何況，那些天機宗弟子盛傳的新任黑祠之主隻有十歲不到。

  如此小孩兒，怎麽可能管得了一座黑祠？

  劉勁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相信，自然也就不去深究。

  可到今日，當有一個小孩出現在他麵前，旁邊有天機宗的弟子親口說道，這小孩就是黑祠之主時。

  他傻眼了……

  也在這時，一道蒼老身影忽然從他身後出現，將他整個身體掩護後去。

  “原來是新任的黑祠之主，失敬失敬！老朽姓敖，單名陽字，是這雅士酒坊的賬房，不知黑祠之主可否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不追究剛剛掌櫃的失言之錯？”

  自稱敖陽的老頭略一拱手，臉上皺紋一層層的隆起，露出淡淡的笑。

  他隻盯著錢小樂，渾濁的雙眸之中，古井不波，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緒的存在。

  可錢小樂，卻驟然心悸。

  試探？

  還是真的起了殺心？

  可不論如何，他能做的反應都隻有一個。

  “賬房是吧？”

  錢小樂強作鎮定，輕聲問道。

  “是的。”

  敖陽目光依舊，微微頷首。

  “那你就去做你的賬，不覺得站在這隨便插嘴，很沒有禮貌嗎？”

  錢小樂越說越有氣勢，下巴也微微昂起。

  他刻意以劉勁剛剛的話懟了回去。

  接著終於看見，敖陽的嘴角有過一瞬間的抽動。

  得救了！

  錢小樂心頭大歎。

  隻希望接下來不要再節外生枝。

  一切，都等安然回天機宗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