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兩個小廝金二和火六，都是從一開始就跟著老先生的，自然是忠心不二，誰也沒問這個“他”到底是誰。

  “老先生今日真是太英俊了，紅色特別顯臉色好！”

  火六是個巧嘴的，一句話又把老先生哄得眉開眼笑了。

  “想當年，老夫也是京都第一風流才子，如今老了，雖然活力不在，倒也勉強還剩了幾分書卷氣，隻要不給外孫丟人就好了。”

  今日為了代替外孫把孫媳婦接回來，老先生也是好好下了一番功夫。

  青色的綢緞長衫，套了一件棗紅色的對襟馬甲，腰上懸了一塊羊脂白玉，雕刻成書本模樣，墜著紅色的流蘇。花白的頭發束起，套上了鏤空的古銀發冠，襯著兩縷長壽眉，下顎飄散的長胡子，越發慈眉善目，仙風道骨。

  “老先生，可以出發了。”

  金二雙手捧上一把鑲寶金刀，這把刀是當初封王時候，宮裏的賞賜，因為華而不實，被夜嵐一直留在家裏，美其名曰供奉，實際就是棄之不用。

  但如今，它倒是派上了用場。

  老先生深吸一口氣，雙手接過長刀。

  兩扇雕花門被掀開，老先生拖著長刀一路走向王府門口，所有奴仆賓客夾道行禮，就如何這把金刀是戰王當場一般。

  王府門外，一輛雙馬拉著的精鋼四輪敞篷馬車，早就已經在安靜等待了。

  馬車上鋪了紅色的氈毯，隻有一排座位，座位前安了一隻小木幾，木幾上有雕花的刀座，老先生上了馬車，佩刀架上刀座，就出發了。

  馬車兩側跟了姚長鳴和姚長路兄弟，說起來他們在大越文人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但如今居然隨同在馬車一旁，隻為了護著老父親，為外甥接回王妃。這是他們姚家的誠意，也是為了過世的苦命妹妹盡一份心力，更是為了外甥和林家苦心孤詣救他們出默莊，得自由。

  路旁很多書生文人模樣的人，馬車經過時候，紛紛行禮，恭賀戰王娶妃，也是表達他們對姚家的敬意。

  姚老先生笑著拱手，一一回禮。

  車後跟隨了彩衣丫鬟十八名，藍衣小廝十八名，王府帶刀護衛一百人。

  護衛就罷了，小廝和丫鬟手裏都拎著大大的籃子，籃子裏裝滿了糖果，幾乎是隨走隨扔，引得路人都去爭搶，沾一分喜氣，也是湊個熱鬧。

  成親出嫁講究的是不走回頭路，因為兩府比鄰而居，所以迎親時候繞出一道街，接親回來繞出兩道街。

  一道街很近，即便路上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兩刻鍾的功夫也到了國公府門前。

  門前管事高聲唱和，老先生拖了佩刀進門，一路眾人行禮，都是高聲道恭喜。

  林老爺子也接了出來，身後跟了林大山和林大河，“老親家，辛苦你了。”

  老爺子扶了老先生的手，一同進了大廳。

  “不辛苦，國公爺客氣了。”

  老先生進了屋，卻沒有落座，托了佩刀高聲道，“今日戰王娶親，因為國征戰在外，不能親自前來，我這個老書生就厚著臉皮替他迎娶，實在是委屈郡主了。以後有我姚家一日，定然不允戰王慢怠郡主一分。戰王早有誓言，今日老夫代戰王再次重申，戰王隻娶林家嬌女一人為妻，不納妾不納色，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請所有賓客為之鑒證！”

  老先生托刀，彎腰行禮。

  所有人都是趕緊回禮，心裏忍不住驚訝連連。雖然他們早就聽過林家的郡主就是戰王的逆鱗，在當初定親的時候，戰王也許諾過，一生隻娶郡主一人，絕不娶側妃納妾。多少女子曾為此羨慕和心傷，但其實所有人也不過聽聽罷了，畢竟男人好色，而女子容顏最容易的就是衰老，哪個男人會舍棄年輕貌美的小妾，隻守著老妻呢。

  窮人多賣幾鬥麥子，尚且會想著買個小妾回家個，更何況是堂堂皇子，一國親王。

  但戰王這幾年確實做到了待郡主如珠如寶，如今大越文聖代替戰王迎親，也再次重申，這就是為戰王的誓言背書了，絕無更改。

  世上從來都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

  這一刻，男賓客們為了戰王和姚家這份守諾動容，而女賓客們則是滿心的酸澀。天下有如此幸運的女子，卻為什麽不是她們…

  “吉時已到，請郡主！”

  胡天明一身嶄新的藍色長衫，抬頭挺胸站在門前，高聲喊道。

  聲音一道道接力，一直傳到後院兒，周心秀心頭一酸，起身扶了嬌嬌的手，“嬌嬌，走，嬸子送你出嫁！”

  唐老夫等女客也是起身，笑著紛紛送上祝福，“郡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郡主，早生貴子，恩愛美滿。”

  嬌嬌蹲身行禮，謝過眾人，抬腳邁出門檻。

  大紅的氈毯從門口一直鋪到了前院的待客廳，一路丫鬟小廝管事婆子，盡皆跪倒磕頭。

  “郡主大喜，郡主萬福！”

  嬌嬌抓緊了嬸子的手，再也忍耐不住，紅了眼圈兒。

  這一瞬，她不得不麵對這幾日心底最深處的彷徨。她要出嫁了，離開給了她十幾年溫暖的家，離開最疼愛她的親人…

  “嬌嬌不怕。”周心秀忍著眼淚，輕輕拍著侄女的手背，“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紅氈盡頭，滿屋的賓客，姚老先生托刀，同嬌嬌一起行禮拜別家人長輩。

  嬌嬌行了禮，又跪了下來，良久才哽咽說道，“爺爺，我出嫁了！”

  老爺子極力忍著眼淚，卻依舊模糊了雙眼，他伸手輕撫大紅的頭蓋，顫抖的手指，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舍。

  “嬌嬌啊，林家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有你這個嬌嬌女降生。因為你，全家上下無論是窮苦之時，還是富貴之日，都滿是溫暖和笑聲。爺爺要謝你，謝你做林家嬌女！

  今日是你出嫁之日，但絕不是你離開林家之時。你永遠是林家嬌女，林家上下永遠是你的靠山和歸處。但凡有一絲委屈和不喜，就回家來！林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去吧，帶著你的嫁妝，去肆意快活過一生！”

  “遵命，爺爺！”

  嬌嬌重重磕頭在地，起身轉頭而去。

  門外陽光正好，灑在她的大紅嫁衣上，耀眼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