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笑起來，“老夫人，你這話可是說到我們心坎上了，我們也不知道後悔多少次了。”

  “罷了，後悔也沒用了，咱們趕緊辦正事，送郡主出嫁吧。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也是美事一件，說不得攢下好功德，咱們下輩子也托生得郡主這樣的美貌呢。”

  唐老夫人接過周心秀遞過去的半杯茶，喝了一口，隻覺提神又可口，越發歡喜，喊著要木梳。

  四個喜婆終於搶回了差事，站好位置，準備唱喜了。

  這個時候，門外卻是一陣騷動，原來是國公爺來了。

  眾人倒也不必避嫌，都是起身行禮，嬌嬌也是好奇，起身問道，“爺爺，您怎麽過來了？”

  老爺子擺擺手，轉而回身給唐老夫人行禮，“老安人，您也知道老漢家裏就這麽一個孫女，愛若眼珠兒一樣，日日在我跟她奶奶身邊長大，從小吃飯穿衣蓋被都是我們親手照料。如今她出嫁了，但她奶奶卻去南邊探親了，就是娘親也不在身邊，我這孫女委屈。

  我這做爺爺的，能給她的都給了，這會兒就想替我那沒在身邊的老伴兒和兒媳盡盡心，這梳頭的活計就讓我，成嗎？”

  曆來，家裏閨女出嫁，當然是祖母或者母親親自梳頭送嫁，若是沒有祖母或者母親，那就請個全福夫人也不錯。

  所以，周心秀才特意拜托了唐老夫人。唐老夫人身上有誥命家裏兒女俱全，不能再有福氣了。

  沒想到，老爺子居然趕來，提了這樣的要求，眾人一時都是錯愕。

  但唐老夫人卻半點兒沒有猶豫，直接把手裏的象牙雕百合的梳子遞了過去，“國公爺，天下最慈悲的就是父母心了，老身去年也剛剛送了長孫女出嫁，太懂這份酸楚了，恨不得把一輩子福報都應在孩子身上，隻盼她出了家門依舊順心順意。所以，國公爺不用客氣，老身今日雖然沒福氣給郡主梳頭，但能親見國公爺如此，也是老身的運氣。”

  林老爺子再次行禮道謝，這才雙手接過梳子，略帶笨拙的一手托起孫女的黑發，一手梳了起來。

  四個喜婆從來沒見過祖父給孫女梳頭送嫁的，她們想說這不合規矩，但想想從昨晚到這會兒，林家就一直沒照著規矩行事過啊。她們上門，就是收個荷包，然後吃瓜子喝茶水的。

  好不容易，她們琢磨明白了，終於要開口執行唯一的任務了。

  不想，林老爺子開口了，“一梳梳到頭，我家嬌嬌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我家嬌嬌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我家嬌嬌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頭，我家嬌嬌…”

  難為老爺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把這套梳發的祝詞都背了下來。說一句我家嬌嬌，梳一下黑色的長發，老爺子想起孫女從嗷嗷待哺，到如今出嫁離家，好似一晃眼兒的功夫，掌上明珠就要這麽送出去了，老爺子剛強了一輩子，也紅了眼圈兒。

  再看嬌嬌已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雖然從定了日子，她就嘻嘻哈哈，其實心裏的愧疚就像大山一樣沉重。

  她原本以為，她出嫁的時候，定然是風光無限。不是她虛榮，想要天下人如何羨慕，隻是想要家裏人看著她如此幸福，不會有半點兒惦記和心疼。

  可是如今，夜嵐傷了一條腿，就算以後能夠恢複，但萬裏還有一個一呢。老爺子親自送孫女出嫁，也帶著全家跳進了爭奪權力的旋渦，如此巨大的差別，讓她情何以堪。

  “爺爺，對不起。”

  梳了一百下，老爺子收了象牙梳，小心放進懷裏，聽見孫女這麽說，就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長發，末了轉身同眾人拱拱手，邁步走了出去。

  屋裏一時靜默，眾人都是半晌沒有說話。大越都知道林家寵孫女，今日才知道，傳言裏十二個孫兒不抵一個孫女，居然是真的。

  天下會為孫女梳頭的爺爺，也就安國公這一個了。

  “朱嬤嬤，給郡主盤發吧，別誤了吉時。”

  周心秀扯了帕子，迅速抹了下眼角，轉而笑著招呼女客們吃果子點心。

  朱嬤嬤手腳麻利，迅速盤好了發髻，這次唐老夫人終於派上了用場，親手端起六斤六兩的九鳳金冠戴到了嬌嬌頭上。

  “哎呀，好沉，脖子要斷了。”

  嬌嬌驚呼一聲，惹得眾人都是笑，倒是把方才的凝重傷感衝淡了幾分。

  “郡主好福氣，這頂金冠可是天下女人都盼望的，您怎麽還嫌沉重？”

  唐老夫人玩笑，“郡主出嫁，戰王娶妃，不知道多少閨秀要哭暈在深閨呢？”

  “是啊，聽說王府外兩道街路邊的茶樓酒樓包廂都被定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郡主呢。”

  旁人也是笑著勸說，周心秀更是瞪了眼睛，嗔怪侄女，“你娘若是在家，怕是有要捏你耳朵了。”

  嬌嬌吐吐舌頭，一副討饒的俏皮模樣，看得眾人又是笑。

  這般戴好金冠，新的問題又出來了，嬌嬌皮膚太好，白玉一般的臉龐，光滑之極，想要塗脂抹粉居然敷不上，無奈隻能稍稍畫了眉，染了紅唇。

  嬌嬌臉上笑著，心裏卻在歎氣，夜嵐不在身邊，就算妝容絕美，驚豔人世，最愛的人看不到，也就毫無意義。

  周心秀從托盤上拿起大紅錦緞蓋頭，輕輕走到嬌嬌身邊，仔細打量她半晌，眼底滿滿都是不舍，最後還是蓋了上去。

  喜慶的紅色隔斷了兩個世界，也帶著娘家嬌養的姑娘，走向了她的後半生。女人一生，出嫁就是個分水嶺，邁過去，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院子外，王府大半的侍衛已經在集結，人人都是一身藍色的新衣褲，各個威武精神。整理箱子的同時，按照標記的字號，對上自己袖子上的號碼。兩人一抬，二百四十八抬嫁妝，就要將近五百人。這還不算前幾日就送去王府布置房間的大件木器呢，若是都算上，怕是沒個千八人都運不完。

  說起布置新房的木器，都是林大江和林榮在太平港，帶了木匠們精心製作的。家裏的大海船，每次過來都運幾件，正巧年前林榮回來時候運完，正好也趕如今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