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孫女胳膊上的血紅，老爺子是挖心一樣的疼啊，又哭了起來，“嗚嗚，皇上啊，我們一家雖然都是泥腿子出身，但孩子也是讀過書的，怎麽就粗魯了，怎麽就要被打了。若是她學不會，我們慢慢學，怎麽沒教就要挨打！若是我們家裏孩子這麽差，皇上您也不能下旨把嬌嬌給王爺做媳婦兒啊。

  嗚嗚，皇上，老漢土埋半截了，就這麽一個孫女，不盼著她大富大貴，就盼著她平安無事。老漢求您，把賜婚的旨意撤了吧，把我這個國公也擼了，我們全家回北茅去，京都規矩大，我們家孩子不等學好，就要被打死了！”

  老爺子說的不算清楚，又激動之極，但明德帝恨不得出聲就在同人玩心眼兒，怎麽會猜不到這其中的蹊蹺。

  哪裏是旁人插手啊，這就是皇後在試探林家呢，試探林家就是試探夜嵐，試探夜嵐就是試探他。

  說到底，林家是遭了池魚之殃，被利用了。

  明德帝越想越有些心虛，畢竟林家頂了個國公的名頭，但至今還沒得一身官袍，也沒有加封，沒官印，明眼人都知道朝廷這是再等秋日糧食豐收，確實見到高產了，才會落實。

  可林家一片赤誠，即便被誣告，一家子頂風冒雪被押解進京，依舊還記得把新糧帶著，獻上來，難得的忠心耿耿，被這般輕待，甚至一直沒叫委屈。

  這一次，若不是家裏唯一的孫女被欺負了，老爺子也不會跑來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喊著國公都不要了。

  他這個做皇帝的，若是再不給林家做主，就是在是太寒人心了，欺負老實人的名頭傳出去，怎麽也不好聽啊。

  這般想著，他就幹咳兩聲，喊著萬全打了水，給老爺子投了濕布巾擦眼淚，末了和和氣氣勸道，“國公別惱了，這宮裏奴仆也有千人了，說起來也是雜亂，朕早有清理，一直也沒到出手來。沒想到，倒是讓清寧跟著受委屈了。放心，朕一定給她做主。”

  老爺子得了濕布巾，狠狠擦了兩把臉，依舊是不放心，“皇上啊，您還是放老漢回北茅吧。這京都都是大官，老漢一家小老百姓出身，幹什麽都是小心翼翼，就這樣還受欺負。老漢受點兒氣就算了，但嬌嬌不成啊，她有個好歹，我們一家都不想活了。還求皇上，放我們一家活命吧。”

  “這是說的什麽傻話，夜嵐在外帶兵，朕能讓他的王妃受欺負嗎？你放心，隻管好好回家去，這事朕來處置。也別提什麽回北茅的話，你們一家獻了高產糧食，對整個大越都有功，若是這麽回去了，讓朕的臉麵往哪裏放，以後多少年，史書上都要記一筆惡名了。再說了，如今也就你們家能讓朕去走一走，你們一家回北茅了，朕可真是無趣了。”

  不得不說，明德帝這話很真心，他做了大半輩子的皇帝，特別是最近幾年，也就前次去林家摘瓜，才算真正放鬆一次。

  林老爺子也不傻，見好就收，好似突然想起來一般，應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上次還說葡萄好了，來請皇上去我們莊子上摘葡萄吃呢。”

  “可不是嗎，國公給朕留著，朕偷偷過去。”

  “好，老漢記著呢，除了葡萄，老漢還在葡萄架下埋了好酒。真是好酒，保管皇上沒喝過。到時候，讓嬌嬌炒幾個好菜，老漢陪皇上喝幾杯。”

  “好，朕也嚐嚐什麽好酒，這麽稀罕！”

  君臣兩個說笑幾句，林老爺子就跪倒磕頭告辭了。不得不說，林家人的進退禮儀，沒有學習過，確實不算得體標準，但老爺子磕頭磕得咣咣有聲，足見真心。又難得不會戰戰兢兢，陪著明德帝說點兒家常，所以，相比禮儀規矩，明德帝倒是珍惜林家人這般。

  物以稀為貴，懂規矩禮儀的多了，但能把皇帝當家裏親近人一樣說笑相處的，卻隻有這麽一個。

  萬全親自送了老爺子出門，仔細問了幾句，末了回到殿中，見到明德帝在慢慢吃西瓜，就笑道，“皇上，也不怪安國公急了，大晌午跑來告狀。聽說郡主胳膊挨了一鞭子，腫得像饅頭一樣，他老人家是真心疼了。幸好王爺不在，否則怕是也是要惱怒的。”

  提起殺神兒子，就是明德帝心裏也顫了一下。他想了想，就道，“正巧最近想要清理一下宮裏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趁這個機會，安排下去吧。對外如何說，你知道吧？”

  “皇上放心，老奴保管安排明白。”

  萬全笑眯眯應了，也是歡喜有這麽個借口動手。他頂了大總管的名頭，實際很多時候吩咐事情，都要受鳳翔宮掣肘，這次把那些看不清風向的都清理出去，雖然不能讓皇後傷筋動骨，但少幾個幫手，也總是好的。

  這般，幾乎是林老爺子出了皇宮，宮裏就放了消息出來，皇上仁德，看不得很多太監和嬤嬤年老，要放他們出去養老，很多宮女也過了二十五歲，要放出宮歸家嫁人。

  而且，名單也一同公布了。旁人倒還罷了，哪個宮裏沒有幾個年紀大的人手啊，但鳳翔宮卻是炸了鍋。因為孫皇後從家裏帶來的老嬤嬤也在名單之中，更別說還有幾個最得用的大宮女了。

  皇後再賢惠的麵具也忍不住開裂，立刻去了勤政殿“問詢”。

  明德帝倒沒想撕破臉，直接就道，“皇後安排去林家教授清寧郡主規矩禮儀的兩個嬤嬤，受了外人的指使，打傷了清寧，嚇得安國公一家要回北茅去躲避。朕不願傳出去，讓百姓誤會皇後苛待未過門的兒媳，這才清理一下後宮。”

  皇後暗暗握的手裏的帕子緊皺，忍了又忍才道，“臣妾也是按照規矩行事，哪裏想到這些奴才有二心。如此倒是要謝謝皇上維護臣妾，不過，孫嬤嬤跟了臣妾多年，臣妾一時離不得，就想同皇上討個口諭，留了她繼續在宮中伺候。”

  明德帝這次抓了機會清理後宮，已經是占了上風，倒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於是就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