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嬤嬤朱嬤嬤原本以為這妯娌倆是想尋廚娘交代幾句，哪裏想到她們居然挽了袖子親手準備飯菜。

  馮氏煎炒烹炸，周心秀打下手，兩人邊忙邊說笑，分外的和諧，顯見平日這般都是習慣了。

  孔嬤嬤和朱嬤嬤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老太爺是國公，林大海這個長子，不出意外就是世子，而馮氏就是世子夫人。而林大山身為姚先生關門弟子，也是剛剛考了解元，周心秀就是解元夫人。

  一個世子夫人，一個解元夫人，居然不嫌棄滿身沾染油煙，親手下廚！

  別說在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就是但凡有些家財的小門小戶也沒有這樣自貶身價的啊。

  孔嬤嬤忍耐不住，上前勸了幾句，“大夫人，四夫人，這些活計自有丫鬟廚娘，您二位還是回房歇著吧。”

  馮氏正守著油鍋，拳頭大的丸子，一共團了八個，這會兒已經被炸成了褐紅色，在油鍋裏沉沉浮浮，很是漂亮。隻等著一會兒撈出來，澆上湯汁兒就是家裏老少男人們最喜歡吃的四喜丸子了。

  這樣歡快的日子，這道菜味道好，寓意也好，自然是飯桌上少不了的一道菜。

  她手裏的長筷子一邊翻著丸子，一邊眯著被油煙嗆得有些辣的眼睛，疑惑的問向孔嬤嬤，“孔嬤嬤可是有事兒，馬上就是午飯時候，我這裏正忙呢。”

  倒是周心秀聰慧，看出孔嬤嬤和朱嬤嬤眼底的三分不認同，就收了笑，淡淡吩咐道，“我們家裏習慣親手做飯菜，也是取親力親為孝順老人之意。兩位嬤嬤剛來，不清楚也是應該，但以後不要再說這話了。你們下去忙吧，這裏人手足夠了。”

  孔嬤嬤立刻低了頭，趕緊同朱嬤嬤退了出去，兩人站在廊簷下，對視一眼，都是有些無可奈何。

  灶間裏，馮氏高聲道，“她四嬸，幫我看看雞湯好沒好？早晨咱娘吃的少，一會兒勸著娘多喝一碗雞湯補補。”

  “好啊，整雞撈出來，不如再做個涼盤好了。”

  周心秀應了，語氣滿滿都是笑意，哪還有方才的冷淡。

  旁邊兩個從倉房搬了木柴的小廝正嘰嘰喳喳閑話兒，“大夫人要木柴，難道是晚上要燉肉？”

  “當然了，大夫人說過兩日王爺來下聘，咱們大夥兒要跟著忙活兒，所以今晚提前燉肉犒勞咱們呢。”

  “嗚嗚，真是太好了，最好是紅燒肉！盛一大碗白米飯，澆上一勺肉汁兒，鋪一層肉塊，啊嗚一口，簡直太香了，給個神仙都不換！”

  一個小廝饞的淌口水，被同伴敲了一記，嘲笑道，“沒出息的樣子，旁人見了還以為咱們平日受苛待呢。我前幾日去米鋪那邊送東西，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為了買幾斤米，差點兒吵得要打破頭。他們若是知道咱們府裏每日都要吃掉幾十斤，會不會氣得打上門兒啊。”

  “哈哈，可不是嘛，咱們在北茅的時候，還以為京都如何富庶，但過來親眼一看，其實也不過如此。前日我同隔壁那個李大人家的常隨說話，他居然不識字，咱們北茅隨便抓個小娃娃都會寫算呢。”

  “話是這麽說，但咱家自己說說就得了，可不能讓外人聽見。小姐說了，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咱們自家日子過得好就行，讓外人知道，怕是又要鬧什麽幺蛾子坑害咱家呢。”

  “這倒是，特別是這裏的人，真是不如咱們北茅的鄉親好相處。”

  兩個小廝說的熱鬧，卻不知道不遠處的兩個嬤嬤早就聽得滿心滋味複雜。

  什麽時候，大越的京都被這般嫌棄過。居然還不如一個小小的北地縣城了…

  另一邊花園裏，吳大勇也正在抹著額頭上的汗珠子。

  原本他帶了幾個小廝，想挪移些花木，把牆根下的一塊空地填滿，結果國公爺就溜達過來了。

  老爺子一聲吆喝，幾個小廝就打了雞血一般把空地上的雜草拔個幹幹淨淨，然後幾隻鎬頭一起刨下去，空地就被翻了個底朝天。

  如今，老爺子親手背壟，老夫人一手托了大碗，一手正往壟溝裏撒…菜籽！

  老爺子尚且不忘了吩咐小廝們，“若是這幾日雨水少，記得過來澆一澆水。雖然莊裏那邊也會送青菜過來，但總沒有現采的新鮮。”

  “知道了，老太爺，我們一定好好照管著。”

  小廝們笑嘻嘻圍在四周，有的站著，有的蹲著，唯獨沒人謙恭候著，就好似普通人家的祖孫在一起勞作。

  吳大用想嗬斥小廝們不恭敬，但眼見老太爺好似根本不在意，他若是開口，反倒好似枉做小人。

  一時遲疑著，花園外已經有個綠意丫鬟尋了過來，不等到近前，丫鬟就笑道，“老太爺，老夫人，大夫人請您們回去吃飯呢。小姐和王爺在外邊回來了，買了一家有名的醬驢肉，說是給老太爺下酒！”

  “呀，乖妞兒回來了，那趕緊回去吃飯吧，怕是孩子們都餓了。”

  老爺子老太太這才拍打了身上的灰土，洗了手慢悠悠回去，末了還不忘囑咐小廝們，“東西拾掇一下，你們也趕緊去吃飯啊。”

  “知道了，老太爺，我們留點兒肚子，大夫人說晚上燉肉給我們吃呢。”

  小廝們笑嘻嘻應了，麻利的把剩下的活計做完，末了扛了鎬頭，上前喚了吳大用，“吳總管，您不去吃飯嗎？”

  “啊，去，一起去。”

  吳大用回過神，應了一聲，然後帶了小廝們走去外院兒的大灶間。

  明明天上的太陽還是那個太陽，吹過的風也一樣暖，身畔的人也沒換，但偏偏他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同了。

  因為不端架子的主子，因為沒規矩的奴仆，因為四處飄散的飯菜香氣，這樣的人間煙火，驅散了府邸裏原本的清冷，變得分外溫暖起來。

  吳大用不適應，甚至覺得這些都不對，但偏偏他心裏隱約又有些歡喜…

  嬌嬌是個閑不住，早晨進城，直接去家裏的鋪子轉了一圈兒，又打探一下城裏哪家酒樓有名，哪家首飾樓手藝好，打算明日帶著奶奶和老娘嬸子去溜達一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