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你是顧家少爺，怎麽能伺候別人？再說，林大山算什麽，不就教了你幾日嗎？這樣的先生，你想要多少，家裏給你找多少！你安心讀書，不要管林家，是非公道，到了京都自然有結果！”

  顧老爺氣得臉色鐵青，還要再說，但兒子望向他的眼神卻讓他閉了嘴。那是怎麽樣的眼神啊，有失望，有鄙夷，有惱怒，更多的是冷漠…

  “爹，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因為身為顧家人，很是羞愧。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販夫走卒都知道的道理。您讀書半輩子，不會不懂。但你卻一次次要我從林家討好處，卻從來不覺得應該回報幾分。你不是不懂道理，你是自私自利。若是世人都像你一般，那還有什麽禮義廉恥可言？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屈服。我要追隨先生去京都，若是爹生氣，等林家洗刷冤屈，先生平安無事，我會歸來，以死謝罪。但今日…”

  顧天澤慢慢說到這裏，彎腰從靴子裏拔出匕首，雪亮的刀刃直接比到了脖子上。

  “今日我一定要走，您攔著，我就直接死在這裏，把性命和血肉都還給顧家，下一輩子我一定不會托生在顧家，自然再不會因為貪婪自私的家人，而在良善仁義的先生一家麵前抬不起頭。

  爹，我累了。要麽，我今日死，要麽我今日走。”

  誰也沒有想到，平日性情溫和的顧天澤會這般以死相逼，別說顧老爺驚怒的眼珠子要瞪出來，顧老夫人直接就坐到了地上，所有奴仆也都張大了嘴巴。

  顧夫人早就忍耐不住了，直接就撲上前要去奪刀。

  “天澤，你快放下，你別嚇娘啊！你快放下！”

  顧天澤退後幾步，臉上依舊沒有表情，手下卻是一用力，脖子上的皮肉被割破，鮮紅的血液瞬間流了出來，染紅了他雪白的中衣，寶藍的棉袍，看上去分外恐怖。

  “啊！”顧夫人嚇得兩眼一翻就倒了下去，顧老夫人也是眼見就要昏倒，嘴裏含糊喊著，“天澤，聽祖母的，快把刀放下！”

  顧老爺暴跳如雷，他從來沒想過乖巧的兒子有一日會以死相逼，還是為了外人。

  “逆子！還不把刀放下，你是要把你娘和祖母嚇死嗎？”

  但是顧天澤卻好似沒有聽到，開口隻有一句，“開門，我要出去!”

  “逆子，逆子!”

  顧老爺被挑戰了父親的威嚴，自然不會這麽輕易就服軟，他揮手就要打過去，顧天澤卻又退後了一步，然後手裏再次用力，方才已經止住的鮮血，再次流了下來。

  顧夫人悠悠轉醒，一見這般，頓時就崩潰了。

  “嗚嗚，兒子，娘求你了，放下刀，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娘就你一個兒子啊，能不能有事啊！”

  她也顧不得什麽了，哭著就要往兒子身邊爬。顧老夫人也是極力扯了丫鬟要把她扶上前，“天澤，祖母給你做主，放你出去，你快把刀放下。”

  可惜，一次次失望，早就讓顧天澤冷了心腸，這一次他不再期待，豁出性命也要做到。

  “都別過來，退後！”他手裏的匕首動了動，嚇得顧老夫人和顧夫人慌忙往後退，生怕他再割深了。

  顧老爺恨得咬牙切齒，惱道，“你要追隨林家，出了這個家門，就再也別想回來。”

  顧天澤卻根本不理會，依舊隻有一句話。

  “開門！”

  顧老爺握手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沉默著不肯下令。

  倒是看守大門的小廝忍不住了，平日少爺待他們最是溫和，從不為難，他們怎麽也不能看著少爺流血太多，死在家門裏啊。

  幾個人一使眼色，都是壯著膽子搬開了沉重的門栓。

  顧天澤一手舉了匕首，一手牽了馬迅速走向門口。福生也趕緊跟了上去，感激的同幾個平日玩的好的小廝點點頭。

  顧老爺眼見兒子就要跨出家門，不甘心的又添了一句，“在外不要說是顧家人，最好死在外邊別回來！”

  顧天澤脊背聽得筆直，仿佛沒有聽見，一出了大門就翻身上馬，收好匕首，揚長而去。

  顧家門裏門外，死一樣的寂靜，顧老爺實在忍耐不住暴怒，回身一巴掌抽在顧夫人臉上，罵道，“蠢婦，平日都是你嬌慣的！”

  顧夫人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就鬧開了，“你罵我嬌慣兒子，難道要我看著他死在家裏？你是不是在外邊有人了，生了野種，想要看著天澤死掉，然後把野種帶回來！我跟你拚了，讓你殺我兒子，讓你打我！”

  失去兒子的驚恐，讓顧夫人徹底沒了顧忌，伸手就狠狠在顧老爺臉上撓了兩把，顧老爺下意識還手…

  平日高高在上的主子打成一團，驚得滿府嚇人都是目瞪口呆。顧老夫人舍不得孫兒，又見兒子兒媳如此，惱的一口氣沒上來，徹底暈了過去。丫鬟們趕緊掐人中，喊大夫，亂成一團。而另一邊打的眼紅的顧老爺和顧夫人，根本沒人敢去拉架。

  眾人都是聚在前院，又大開了門，免不得就被路人看了熱鬧，於是消息也就傳了出去。

  這一晚，家家戶戶除了歎息林家如此良善，還要被小人中傷之外，就是顧家如何自私貪婪，阻攔兒子追隨先生不成，自家還打成一團。另外就是林家點心鋪子如今變成了王家鋪子，王燕被林大河休棄，是林家媳婦裏唯一一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

  不必說，顧家和王燕成了所有人鄙夷的對象。一個不知道知恩圖報，一個為自保拋棄家人，都是典型的白眼狼。

  不說縣城裏如何議論紛紛，百姓們如何張羅替林家寫萬民書伸冤，隻說顧天澤打馬上路，一刻不停，大半個時辰後就追上了車隊。

  最先見到的自然是胡天明和呂念，趙三生周棟等人，眼見他如此慘烈模樣，又是相識多年，對顧家人的品行清清楚楚，自然誰都猜出他是經曆何事才得以趕來追隨。

  趙三生第一個開口，“師兄，你先進車裏包紮一下傷口，再去前邊見先生，別讓先生擔心。”

  顧天澤其實流了那麽多血，又打馬跑來，憑借的就是一口心氣，這會兒到了地方，眼見平日熟悉之人都在，猜的先生一家無事，這口心氣卸掉了，就有些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