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說起來長，其實不過是發生在一個時辰左右。待得押送林家的車隊到了城外三四裏遠，就被從城裏趕出來的人群圍攏住了。

  人群裏，男女老少都有，但大部分還是十幾歲的半大小子。

  眼見熟悉的林家人被圈在囚車裏，佝僂著身子抵抗寒冷的北風，從未有過的狼狽和淒慘，所有人都是驚呆了。

  記憶裏，林家老太爺從來都是笑眯眯抽著旱煙，十裏八鄉誰家有事求到門前，他就會出麵調停或者幫忙解決。林家有什麽賺錢的門路就帶著鄉親們做什麽，蠻人來了，就帶著大家殺蠻人，他曾是多少人心裏最堅實的靠山。

  林大海和林保父子倆，眾人更是熟悉，從春到秋日，林家的田地裏許是看不到他們的影子，他們卻是把十裏八村所有鄉親的稻田走上三四遍，哪裏需要放水，哪裏需要排水，哪家趕緊除草，他們都是一遍遍叮囑。北茅縣的豐收，有他們一半的功勞，哪家不是對他們感恩戴德。

  再說林大河，人在府城，護著所有在府城做工的北茅小子們，即便這些小子不在林家的鋪子做工，也沒有一個被人欺負，被人苛待。幾乎每月都聚了府城的小子們一起吃頓飯，誰有事都是他出麵解決，可以說是這些小子們的保護神。

  林大山更不用說，所有京華堂出身的孩子都是他的弟子，哪個沒被握著手寫過名字。可以說小子們養家糊口的本事，都是他賦予的。

  最後就是董氏帶了馮氏婆媳幾個，林家哪次開了流水席，不是她們張羅？每次舍饅頭，不是出自她們的手？

  就是林家唯一的女孩子，他們的小師妹，又有誰沒吃過她親手遞過去的奶糖和果子？那曾是學堂裏所有學童，私下最得意的事。

  如今，他們最親近最敬重的一家人，牲口一樣被關在籠子裏，正要被押解到遙遠的京都，等待他們的不知道是殺頭還是發賣。

  老天爺瞎了眼嗎？這世上還有什麽公道？

  “啊，先生！先生！”

  一個半大小子哭喊著，第一個衝向了囚車，拚命想要把囚車扯開，把教導他的先生救出來。

  守衛在囚車旁邊的兵卒真自然不能讓他接近，手裏的刀鞘一甩，拍在半大小子的胸前，打的他踉蹌倒退回去，砸在了人群裏。

  這一下，就像星星之火點燃了山頭一樣的幹稻草，所有人都瘋狂了，“官差打人了！”

  “他們是要林家的命啊！快就先生啊！”

  “衝啊，把老太爺搶回來！”

  “小師妹，小師妹！”

  人群潮水一樣湧上前，就要同官兵打在一處。

  潘奕簡直嚇傻了，根本沒有想到，村子都出來了，反倒在縣城這裏遭了圍堵。他再去尋找樓縣令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了影子。

  樓方太清楚林家在北茅的地位了，他這個縣令都從來沒敢比肩過。方才他就後悔跟隨一起去了林家村，這會兒哪裏還會再蹚渾水啊，早就溜之大吉了。

  潘奕恨得咬牙，官兵們方才在林家村就沒有對村名下殺手，這會兒自然也不會。他們雖然同林家不熟悉，但卻很讚同老爺子那句話，他們的刀是對著敵人的，不能沾染同胞的血。

  所以，他們的刀沒有出鞘，長槍也沒有摘下。

  這般，自然就阻攔不了蜂蛹上前的人群了。

  林家眾人打定主意要進京，但眼見如此，也都是心裏感動的厲害。

  他們紛紛扒著囚車的欄杆同眾人揮手，勸著他們，“大夥兒趕緊退後，不要受傷啊，我們沒事！不要上前！”

  可惜，人越聚越多，根本沒幾個人聽到他們的話。

  場麵一時混亂的厲害，很快就要失控。

  嬌嬌沒有辦法，隻能在空間尋了一個喇叭，簡單用破布纏了一下，勉強看不出原本樣子，然後就遞給了老爺子。

  “爺爺用這個大聲說話！”

  老爺子下意識接了過來，開口就喊了一句，“大家退後！”

  這喇叭是嬌嬌前世的老爹賣菜時候帶在身邊的，效果自然是不錯。

  突然被放大了幾十倍的音量，驚得眾人齊齊一頓，就是老爺子也是嚇得差點兒摔了喇叭，好在他反應快，趕緊又添了幾句，“父老鄉親們啊，我知道大夥兒是舍不得我們一家進京，替我們一家覺得冤枉。但大夥兒這般衝上來，就是救了我們一家，以後呢？

  我們還是要藏頭縮尾的過日子啊，向我們林家從來行事都是堂堂正正，站的直，走的正，如今受小人冤枉也不怕。京都有皇上給我們做主，有明理的大人們，一定會還我們林家一個清白。

  今日大夥來送行，我們林家感激不盡，若是大夥兒因此再受了傷，讓我們進京的路上如何安心？”

  “嗚嗚，老太爺，你們進京萬一有事呢，誰幫你們啊？”

  有個老漢哭喊出聲，問著，“大夥兒不留下你們，就怕你們被壞人害了啊？”

  “是啊，老太爺，你們走了，大夥兒怎麽辦，您是大夥兒的主心骨啊！”

  “先生不要走啊，我們還沒報答先生呢！”

  所有人也是哭成一片，惹得林家人也是抹眼淚，老爺子極力忍了哽咽，繼續勸道，“大夥兒放心，大越怎麽可能沒有說理的地方，大夥兒這麽維護我們林家，誰還能說我們林家欺壓鄉裏？這些官差兄弟都是證人，是不是？

  再說通敵叛國，先前蠻騎跑來偷襲，被咱們都殺了，整個縣城內外誰不知道？放心，我們一家肯定不會有事。隻不過進京去走一趟，說個清楚明白就成了。正好大山要大考，我們就當全家家陪他去考試了。

  大夥兒趕緊回去吧，天冷啊，等我們全家回來的時候，一定再開三日流水席，大夥兒可一定要來熱鬧熱鬧啊！”

  老爺子賣力衝著眾人擺手，生怕他們衝上來，惹得那個官兵火大，抽了刀槍動手，到時候有了傷亡，林家走得也是不安心。

  林大山等兄弟也是紛紛喊著，“大夥兒快回去吧，不要堵著路，家裏都安排好了，大夥兒記得過幾天去換稻種。”

  “學堂也照舊開著，小子們要好好讀書，好好做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