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爺爺有吩咐，他們自然就應了，“是，爺爺。”

  “好了，”老爺子敲了敲煙袋鍋，最後說道，“老婆，你帶了兒媳們去收拾東西，小子們都要多帶銀子，越早出發越好。”

  “好，老頭子，我們這就去。”

  董氏起身帶了馮氏幾個趕緊去準備，大蓮也帶了兩個孩子回去拾掇。

  小子們去馬場牽馬，整理他們的迷彩背包，拾掇各色需要用物。

  堂屋裏瞬間空了一大半，院裏院外卻是忙碌之極。

  老爺子拍了拍唯一剩下的兩個孫兒，林保和林榮，歎氣道，“這次，要苦了你們了。”

  林保和林榮畢竟年歲要大一些，對於爺爺的安排自然看出幾分用意，但他們從來不覺得，把弟弟們送出去避難，留下他們有什麽不對。

  “爺爺，我們是哥哥，自然要留在家裏照應。”

  “是啊，爺爺，我們要留下。”

  “好，林榮去山上把你周老爺接回來，家裏的生意要托他照管。”

  老爺子想著大蓮要走，留下林保送行，就要派了林榮出門。

  不想，角落裏卻是有人攔阻道，“且慢。”

  眾人聽得一驚，望過去，卻見沐姑娘紅著臉走了出來，跪倒在地中間，開口更是驚人，“老太爺，我已經攢好了銀子，可以帶著弟弟贖身嗎？”

  老爺子掃了一眼臉色煞白的林榮，皺眉道，“可以。”

  沐姑娘磕頭起身，末了走到林榮身邊，低聲道，“榮哥哥，我以後就是自由身了，這就去楚家借住。你能帶著聘禮今晚就去提親嗎，我想跟家裏人一起進京。”

  “什…什麽？”林榮臉色迅速從白轉紅，靈魂也從地獄瞬間被救贖到天堂，分外不敢相信。

  “這個時候，你…你不怕？”

  “不怕，你是個好人，家裏人也都好。我想嫁進來，享福就一起享福，吃苦也一起吃苦。不管去哪裏，我都跟著你。”

  沐姑娘雖然從小為了護著弟弟，在刻薄的奶奶和大伯一家手裏活命，脾氣特別硬，但這會兒要說起自己親事，而且還是主動要嫁人，她還是臉紅的厲害，聲音低的蚊子一樣。

  但屋裏安靜之極，眾人自然也是聽得清楚。

  老爺子哈哈大笑，立刻替孫兒應下了這麽親事，“好，我們林家今晚就提親！”

  說罷，他吩咐嬌嬌，“去告訴你奶奶，旁的都放下，先拾掇一份聘禮出來。”

  “好咧，爺爺，我這就去。”

  嬌嬌嬉笑著跑去東屋找奶奶，留下沐姑娘同林榮對站，都是紅臉呆頭鵝一樣，惹得老爺子催促，“榮哥兒等什麽呢，還不趕緊去套爬犁。”

  “哎，好，好。”

  林榮也難得大膽一次，扯了沐姑娘就跑了…

  胡天明卻是走進來，笑道，“老太爺，所有丫鬟小廝都聚在院子裏了，您的話，我也傳達到了，但沒人想走，都要見您老人家一麵。”

  “哦，這樣？”

  老爺子趕緊起身，帶了林大海兄弟出了門。

  原本寬敞的院子裏，如今跪滿了足足幾十號人，有嬌嬌房裏的丫鬟，有跟著小子們的小廝，有平日打掃馬廄的，也有做些粗活兒的。但無論做什麽活計，這會兒他們都是哭紅了眼睛。

  一見主子出來，有小廝就哭開了，“老太爺，求您不要趕我們走。我們當初逃難過來，是咱們家裏救了我們活命，這幾年又供給我們好吃好喝，讀書習字，我們就是做牛做馬都不能報答。家裏如今有事，我們若是自己跑了，那就是豬狗不如了！”

  “是啊，求老太爺留下我們吧。我們就是幫不上什麽，總能聽吩咐，跑腿兒幹活兒！”

  “老太爺，求您開恩啊，留下我們吧。我們跟著少爺幾年了，沒我們伺候，少爺不習慣啊。”

  夏蟬月仙幾個丫鬟也是哭得不成，“老太爺，主子們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我們要跟著小姐伺候，我們要跟著大夫人，跟著老太太！我們不走！”

  老爺子聽得動容，眼見他們一個個同家裏孫兒一般年紀，哪裏忍心他們跟著林家倒黴。若是這場大難平安過去，自然好說，若是逃不過去，作為奴仆，他們是要被發配官賣，萬一被賣到肮髒地方，或者刻薄的主家，豈不是一輩子都不好過。

  “孩子們啊，我知道你們忠心，但這樣的時候，家裏有心無力，顧不上護著你們。你們還是拿了賣身契走吧，這縣城內外，但凡還記得我們林家一點兒好的，都不會為難你們。你們能寫會算，足夠養活自己了。還是走吧，將來家裏好了，你們想回來再回來！”

  “不，老太爺，我們不走！”

  “我們不走，老太爺，我們要跟著主子們進京！”

  “對，主子們就是遭難了，黃泉路上，我們還能幫著打狗呢。”

  就這般，一方攆人，一方苦求留下，本該是各自逃命的時候，居然就這麽反轉。

  到底還是胡天明開口了，幫忙轉圜道，“老太爺，咱們進京也要帶不少東西，就是家裏四座宅院，也要留不少人手看管。不如把賣身契都發還給他們，這樣，他們一樣能分配活計，也不是奴仆之身，不怕被官賣。您看如何？”

  丫鬟小廝們聽得這話，不等老爺子開口，就搶先應聲，“好，好，就這樣！”

  “我這就拾掇，跟著少爺出門！”

  “我幫小姐打下手去！”

  “我給馬匹準備草料！”

  眨眼間，方才還跪的滿滿的大院兒就空無一人，小廝丫鬟們兔子一樣竄得無影無蹤，就好像晚了一步，就要被攆出家門一般。

  老爺子父子五個眼見空蕩蕩的院子，第一次沒有覺出冷清，反而是心裏被裝的滿滿。

  “你們記著，家裏若是過了這一難，一定要對這些丫頭小子好一些。”

  “是，爹。”

  這一夜，注定是林家人記憶裏最忙碌的一晚。

  陳二叔選出五個最好的劍手，護著馬車連夜趕回湖州萬劍山莊。車上坐了大蓮抱著小魚兒和果凍兒，旁邊是瞬間成熟很多的林園，她們除了路上必用的行李，沒有拿任何多餘之物，隻為了馬車跑的快一些。

  林家眾人趕到門口送行，沒有人哽咽，沒人歎氣，所有的眼淚都在心裏無聲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