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雖然這兩年不用下田了，但家裏老少的飯食可一直都是她負責，人又長的結實模樣，這大巴掌掄起來，打的王燕是鬼哭狼嚎。

  她整日坐鋪子裏收錢，養尊出還手，逃都逃不出去。

  董氏正忙著給孫女重新整理頭發，恨得王燕半死，根本不肯開口喝止馮氏，周心秀和劉氏也裝作看不到。

  林大河和林仁林義都是長年在外，突然聽得馮氏罵王燕貪汙鋪子的銀錢，都是驚怒，齊齊看向一直在老宅的林禮。

  林禮局促的紅了臉，低著頭不能應聲。

  家裏的賬冊一直是他們兄弟輪流核算，但每次分到他頭上的都是便宜坊那邊的。他偶然好奇，趁著哥哥們不注意，翻過點心鋪子的賬冊，錯漏百出，他立刻就猜出了原因。也明白家裏的安寧和樂，實際是所有人竭力守護的，而唯一那個破壞者，就是他的親娘。

  他也想同父親和兄長們說起，但想起親娘要因此挨罵，他又退縮了。

  這會兒，老娘不但不感激嬌嬌平日對她的“包庇”，甚至大打出手，他若是再維護老娘，就要失去所有親人了。

  這般想著，他隻能衝著父兄點點頭。

  林大河瞬間臉色鐵青，林仁林義也是羞憤欲死。

  老爺子處事公平，一直體諒林大河掌管府城生意辛苦，無論是每月的月銀，還有年底分紅，三房拿的都是大房二房和四房的幾倍。就怕他因為銀錢，同家裏生了芥蒂。

  而林大河遠在府城，就怕王燕貪心生出禍端，這些銀錢一半都是給她掌管。

  沒想到，她手裏存銀過千兩，居然還要每月在鋪子賬目做手腳。最難堪的是，她的手腳粗陋，家裏人人皆知，卻為了他們父子顏麵，盡皆瞞著。

  家裏為了他們做了這麽多，而他們做過什麽？

  “爹，我要休妻！”

  林大河上前幾步，跪倒在地，神色極平靜，說出的話卻驚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馮氏打了半晌，自覺出了氣，聽得這話也是趕緊跳了起來，她想說什麽，卻被周心秀一把扯到了旁邊。

  王燕雖然沒有別打的手斷腿折，但也是全身疼，這會兒眼見林大河不但不護著他，還要休了她。

  她滿心都是委屈，立刻哭鬧起來，“林大河，你沒有良心！你貪圖我們家裏富貴，娶了我回來，我給你生了三個兒子，日日不休守著鋪子，我有什麽錯，你敢休了我！我要去府衙告狀，我要告的你身敗名裂。府城不管，我就進京…”

  她罵到一半，突然後知後覺想起林家遭了難，馬上就要被押解進京。若是她被休出門，不是林家人，自然也就逃過了這場大難…

  “啊，”她立刻止了罵聲，一骨碌爬起來，眼珠子亂轉，問道，“林大河，你真要休了我？”

  林大河冷笑，“怎麽，以前你鬧著不讓我休你，是為了貪圖我們林家的家產。如今大難臨頭，又要惜命了？”

  說罷，他也不等王燕應聲，轉向老爺子同方傑、曲老爺，“爹，今日正好有厚德和曲老爺在場，就請他們作證，我要休了王燕！不是為了在這樣的時候，保下她的性命，是王燕品行太過不堪，不配做我林家人。她不孝長輩，不敬兄嫂，不疼子侄，偷懶耍滑，貪汙錢財，攪得家宅不寧。我即便一輩子孤獨終老，也要休她出門！”

  “林大河，你…”

  王燕聽得惱怒，想要罵回去，又怕林大河改了主意，不休她出門，她就要跟著林家一起倒黴了。

  “好，休就休，當老娘稀罕你們林家啊。”她直接站了起來，嚷道，“但我嫁到林家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能這麽空手出門。我要贍養銀子，我要點心鋪子！”

  董氏本來還猶豫兒子休妻到底不體麵，怕影響以後孫兒們娶親，還要開口攔阻。突然聽得王燕獅子大開口，她也惱了，眼見就要出聲嗬斥，卻被嬌嬌抱了胳膊，“奶奶，您別擔心，這是好事兒。”

  董氏旁的不行，就是拿孫女當眼珠子，孫女說什麽都言聽計從。雖然心裏還有氣，卻也不再開口。

  嬌嬌鬆了一口氣，末了轉向老爺子點點頭。

  祖孫倆沒有說話，卻都知道彼此的心思。

  這幾年，為了維持家裏的和睦，為了林大河父子四個的顏麵，不隻是嬌嬌，家裏幾乎所有人都在努力。可以說王燕就是一粒老鼠屎，為了不讓她汙染林家這鍋肉湯，時刻要有人化成油紙把她包裹起來。

  她自己不但不自覺，還時刻準備跳出來。

  如此，幾年下來，所有人不耐煩，也都累了。趁著這個機會，把她清出家門也是好事。

  一來，林大河確實死心了，二來，林人兄弟三個也看清母親的嘴臉，不會對家裏生了芥蒂。

  “罷了，既然已經這樣，大河要休妻就休吧。”老爺子敲敲煙袋鍋兒，下了決定，“城裏的點心鋪子給王燕，你們家裏銀子有多少，分一半給她。立下字據，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幹。我們林家這次若是蒙難，王燕不必為林家披麻戴孝，若是我們林家得脫大難，榮華富貴，也同王燕沒有半分幹係。”

  說罷，他轉向曲老爺和方傑，“今日讓你們二位見笑了，但還要勞煩二位做個見證，以免日後糾纏。”

  曲老爺和方傑都是驚疑於老爺子如此鎮定冷靜，好似篤定林家這次一定會平安無事一般。

  但他們都沒有問出口，趕緊應聲，“老爺子客氣了，不過是件小事而已。”

  王燕見老爺子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又得寸進尺指了林仁兄弟三個，說道，“仁哥兒他們都是我生的，我都要帶走。”

  “不行，他們是林家子孫，不能跟你走。”

  幾乎是林家老少一同開口反對，王燕卻是不怕，囂張的抬了下巴，嚷道，“你還當你們林家是什麽香餑餑啊，跟著你們就是死路一條，跟著我就不用進京殺頭了！”

  果然，林家老少都沉默了。如今林仁他們兄弟三個麵對的，已經不是跟隨父親還是母親，而是生與死的選擇…

  不想林仁兄弟三個，半分猶豫沒有，直接就站到了父親身後，“我們姓林，爺爺奶奶和爹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