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放在旁人家裏，還要請工匠過來，很是麻煩，但林家卻是不需要，十裏八鄉招呼一聲，瞬間就湊了百十個壯漢。

  林大江領了新招收的木匠們，收拾門窗，製作簡單的桌椅木器，其餘人就上房添瓦，和泥補牆縫，割掉院子裏的雜草，剪去橫七豎八的灌木叢，甚至連耗子洞都掏幹淨堵上了。

  這麽多人進進出出，免不得就引起了左鄰右舍的好奇。

  待得聽說林家要給學堂的老先生賀壽，特意買了這個院子收容流浪孤寡老人孩子，所有人都聽得激動起來。

  自然，消息也很快就傳開了。

  但最先趕到的，不是看熱鬧的閑人，而是城裏四處乞討遊蕩的乞丐，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有年過半百的老人，也有三五歲的小孩子，甚至還有半傻的婦人。

  他們聚在一起，蹲在大院兒對麵的牆根兒，不時探頭往大院裏張望，神色裏有歡喜，又有些不能相信。

  原本他們還在盼著林家舍幹糧舍棉衣，這是每年林家都會做的，沒想到今年林家這般大手筆，居然舍給他們一個…家！

  林老爺子閑著無事，同趙三爺一起坐車來大院這裏坐鎮，眼見這些人如此狼狽，三五歲的小兒手背凍的同饅頭一樣，想起家裏的小魚和果凍兒，就心裏不忍，趕緊喊人回家去報信兒，拉了糧食和大鍋來，先支起大灶熬粥，起碼在大院兒修好前，給這些老老少少的肚子添點兒熱食。

  嬌嬌這幾日安排老先生的壽宴，也是忙的厲害，今日剛剛得了閑功夫，聽說爺爺要提前舍粥，就帶人拉了用物，也去了城西大院兒。

  果然，還沒到院子裏，就見了院門外圍著老少乞丐們。

  而大院兒的左鄰右舍過了先前的興奮勁兒，這會兒又開始嫌棄了，有婦人同旁人高聲嚷著，“這些人平日都在城裏四處遊逛，以後要住在這裏，進進出出，萬一起了什麽壞心思怎麽辦？就是不起壞心思，他們都這樣臭烘烘的，看著也不順眼啊。

  要我說啊，有他們在，咱們可要倒黴了，以後怕是搬家賣房子都不好賣了。畢竟誰願意和乞丐們做鄰居啊！”

  “這麽說也有理，不過，院子是林家買的，林家要給誰住，咱們也攔不住啊。”

  “那總有地方說理去吧，不能就這麽欺負咱們啊？”

  那婦人平日顯見是個喜歡掐尖賣快的，這會兒被眾人盯著，越發提高了聲音，好似眾人都蠢笨，就她一個聰明的。

  不想，她說了一半，就聽說身後有人笑道，“這位小嫂子也知道這院子是我家買的，旁人說了不算啊！”

  眾人聞聲回頭，就見一個妙齡少女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身棲霞色錦緞小襖，配了象牙色的百褶裙，群擺繡了一隻短毛貓咪，同她繡鞋尖上兩隻彩蝶呼應，讓誰見了都要讚一聲好心思好精致。更別說襖裙外邊罩著的狐皮鬥篷了，看著就知道是精貴東西。

  北風吹起鬥篷風帽，少女露出了臉孔，墨色雙眉，藏了星子一般的明亮大眼，俏鼻櫻唇，談不上驚豔，但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順眼。特別是她這會兒皺著眉頭，惹得眾人心裏也是縮著，好似哪裏做錯了一般愧疚心虛。

  那婦人也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尷尬問道，“你…你是誰啊？”

  “我是林家人啊，”嬌嬌雙眼掃過旁邊眾人，突然展顏一笑，彎腰同眾人行禮，末了脆生生說道，“各位嬸子大娘，叔叔伯伯，我們家裏買了這座院子收容孤寡，這些日子修葺整理，有打擾大夥兒之處，還請各位見諒。不過，也隻有這幾日。

  雖然以後這裏要收容孤寡，但我們家裏也會派人來照管。住在這裏的人也有規矩要守，比如穿戴幹淨，比如不能有惡習，甚至等規矩立下了，安頓好了，這裏收容的孩子們還要兒讀書學本事，老人也可以幫忙掃雪，守夜巡邏。

  總之，大家一起住著，互相體諒，自然日子也就熱鬧了。

  我如今怎麽說，大夥兒怕是都不相信，那就以後慢慢看啊。

  我們林家從來都說到做到，各位就是不信這些孤寡老人，也要信任我們林家啊，是不是？”

  “林姑娘說的不錯，大夥兒也沒氣惱，不過是擔心，多說幾句。”

  “是啊，我們都知道林家的名聲，咱們北茅第一善心人家。林家這是在做好事兒，我們幫不上，也不會攔著啊。”

  眾人被嬌嬌說的有些臉紅，這會兒都是紛紛開口轉圜，但也有人更關心旁事，高聲問道，“林姑娘，以後這裏若是教授乞兒們讀書，那我們家裏的小子也能來學嗎？”

  嬌嬌最擅長的就是一手大棒一手糖果了，這會兒聽得這話，越發笑的熱情，應道，“當然可以了，不過如今天寒地凍，大院兒又剛開始修葺，總要年後才開始籌劃這事兒。以後左鄰右舍住著，還要各位鄉親多關照啊。”

  “好說，好說，這都是應該的。”

  “對啊，有什麽活計需要人手，姑娘也盡管讓人喊一聲，大夥兒都能搭把手。”

  “好，那我就謝過各位鄉鄰的盛情了。”

  嬌嬌又同眾人行禮，然後招呼跟來的人手往下搬糧食，借了鄰居的牆角架起大鍋，開始熬粥，施舍給那些老弱乞丐。

  有人見了，就跑前跑後開始幫忙，倒是先前那個婦人被晾在原地，很是尷尬。若是上前吧，有些抹不開臉麵，不上前吧，又怕有了好處把她落下。

  索性，她抬腿跑回家去把男人攆了過來幫忙…

  很快，大灶就燒了起來，冷水米特有的香氣隨著寒風吹向每一個角落，所有蜷縮在角落的乞丐們都躁動起來。

  有人開始湊上前往粥鍋裏探看，有人小聲問詢著，確定這是給他們吃的，眾人都是歡喜的不成樣子。

  嬌嬌請鄉鄰們幫忙維持秩序，正要進院子去看看，卻發現牆角兒有個老婦人，懷裏摟了一個小童。眾人都圍在粥鍋邊，而她們隻是那麽縮在一起，顯得分外可憐。

  她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抬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