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一巴掌甩向請他上轎的太監臉上，清脆的響聲，讓同樣在上轎的皇子們紛紛望過來，末了卻是一言不發，齊齊鑽進轎子，放下轎簾，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般。

  三皇子自覺越發丟了臉麵，惱的一腳踹翻了小太監，也上了轎子，抬轎子的小太監生怕遭殃，腳下生風，飛快跑起來，追上了前邊的隊伍。

  有走得慢的文武百官，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越發把三皇子在心裏的評價降了幾分。

  這般莽撞暴躁的脾氣，如何當的了儲君，孫家的打算，或者說世家們的依仗，並不如想象中那麽可靠啊。

  特別是先前還沒有比較，三皇子作為嫡子，學問也算過得去，大皇子才能平庸，二皇子幼時夭折，這般情形，三皇子幾乎是最可能成為太子的人選。

  但如今突然殺出來一個八皇子，橫空出世，拚出大越曆史上最驚人的戰績，獨自帶領三千兵卒就幾乎平定了草原，殺光蠻人。

  這還是在王忠掣肘，無人援手，草原又提早落雪的情形之下。若是有人無條件支援，再多三千兵卒，推遲半月落雪，說不定草原如今已經是大越的地盤兒了。

  特別是方才那一幕搶捐銀兩，普通百姓不知，他們這些混跡朝堂的老狐狸，誰都嗅出了一點兒計謀的味道。雖然他們不確定這事是崔召的手筆，還是那位八皇子的，但既然是八皇子出麵，他總是清楚的參於其中。

  這麽加在一處，如此有勇有謀，就瞬間把三皇子對比的再普通不過，再粗劣不過。

  而三皇子這時候，腳踏實地，穩住原本的勢力最重要，畢竟八皇子也不是沒有短板。他卻偏偏作死的主動跳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前，狠狠甩帝王的巴掌，最後還被踩到泥土了，就真是怪不了旁人了。

  前邊隊伍進了城，所經過之處，所有百姓和商戶都跑出來跪倒迎接，惹得多年不出皇城的明德帝，神色裏的激動掩也掩不住，自然對於幫助他得到這一切榮耀的兒子，也就越發滿意了。

  “萬全，吩咐下去，坤兒在宮外的府邸未曾修繕好暫居文秀宮，一切用物人手都有你安排，待得他的府邸修繕好，把這些也都帶過去。”

  “是，萬歲爺，奴才一定辦好，殿下知道您這般愛護，怕是要感激之極。”萬全笑著遞上熱茶，明德帝卻是歎了氣，低聲道，“文秀宮是他兒時所居之處，雖然…物是人非，但他想必還是願意住那裏吧。”

  萬全這一次卻是沒有應聲，退到角落跪坐了下來。明德帝顯見也沒想他應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吱呀！”

  夜嵐站在破舊的殿門之外，沉默良久，才伸手推開兩扇被風雨侵蝕的有些斑駁的門扇。

  那些兒時的記憶撲麵而來，廊簷下，曾是母妃喝茶讀書最喜歡的一處，遊廊外種過幾叢花樹，他最喜歡去揪那些花朵，母妃卻從不阻攔，隻那麽滿眼疼愛的望著他，待他玩的累了，就把他抱在懷裏喂果子點心，然後父皇下朝歸來，他們就一起吃午飯。父皇偶爾教他寫字，母妃就在一旁研墨。

  曾經他以為那是世間最美的一幕，也曾因為兄弟們的羨慕而得意，也曾經摟著父皇說過，要他一輩子對母妃好。父皇是怎麽答應的？

  對了，父皇說，“你母妃是朕最愛的女子，你是朕最愛的兒子。”

  那時候，他因為這句話，走在整個後宮都覺得無人可及。甚至到了十歲，他還不知道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突然一日，父皇中了毒，而且親自開口說那毒是母妃下的。但他當日調皮藏在父皇的書房裏，拿了寫的一篇文章，想給父皇一個驚喜。親眼看見皇後親自送來的湯羹，而他不喜歡皇後才多躲了一會兒。

  明明不是母妃，父皇為什麽要誣陷母親，甚至派人把母親喊來，灌下了毒藥。

  他瘋狂衝出去哭喊，可惜，母妃還是七竅流血死掉了，甚至沒有來得及同他說一句話。

  他讀懂了母妃眼裏的絕望和不舍，絕望是對於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帝王，就這樣輕易的殺了她，愛是多麽可笑的東西。而不舍恐怕就是因為讓他在這個兒子看到了這麽殘忍的一幕…

  萬全帶了幾十宮女太監站在不遠處，眼底神色莫名，不願上前打擾，倒是李貴兒眼珠子亂轉，想要在皇帝這位新寵殿下跟前露個臉兒，結果抬腳剛走了幾步，就被守在門外的唐鐵牛拎著領子扔了回去。

  “你！”李貴兒平日被萬全壓製的厲害，但在旁處可也是一號人物，誰不尊稱一聲大總管啊，結果今日居然被一個兵卒如此欺辱，他怎麽可能忍下這口氣。

  結果，就在這時候，又有兵卒由一個太監引路，匆忙趕了過來，上前單膝跪地，稟告道，“將軍，京畿道大營留守將官馬留，以沒有接到兵部命令為由，不肯讓大軍入營，唐將軍問詢將軍，此事如何處置！”

  夜嵐依舊眼望前方，頭都沒回一下，隻吩咐了一句，“但有阻擋者，殺頭，懸掛示眾！”

  “是，將軍！”那兵卒高聲應了一句，根本不管這句話會是什麽後果，然後就匆忙出宮去了。

  在場所有人都不懷疑，那個叫馬留的守將，一定會被砍頭示眾。

  王貴哪裏還敢高聲，腳下趕緊往後退了足足有一丈遠。

  他可不傻，這位八殿下如今銳氣驚人，四品的守將說殺都殺了。他隻是一個太監，就是被立刻砍頭，難道還會有人為他出頭不成？

  “半個時辰後再進來伺候！”

  夜嵐卻是不管這些，大步進了正殿。眾人都以為他要獨自憑吊逝去的珍妃娘娘，自然不會上前。

  唐鐵牛直接帶了十七個兄弟守了門口，神色凶悍的望向所有太監宮女，心裏很是不滿。

  這皇宮裏看著處處富貴榮華，但他總覺得誰都對將軍不友好，早知道就勸著將軍帶幾百兄弟進來了。若是將軍一個不高興，他們把這皇宮掀翻也不在話下啊。倒是如今，這般束手束腳，真是不如外邊痛快！

  倒是萬全坐在小太監尋來的椅子上，手裏端了個茶壺取暖，昏花的老眼偶爾望向院裏的一草一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色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