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要發怒，周興卻從大門後閃了出來，顯見他方才已經聽了半晌，這會兒隨意同大老爺拱拱手，就走到林安和趙三生跟前，笑道，“二位少爺，山長剛一醒來就問起你們，方才還是惦記，催小人出來接。小人路上有事耽擱一會兒，還請二位少爺海涵。”

  說著話，他深深行了一禮。林安和趙三生都知道，這一禮多半是為了周大老爺的刁難賠罪。

  他們倒也不至於為了這麽點兒小事就遷怒周興，或者對山長不恭敬，於是趕緊回禮，笑道，“是我們來的時機不巧，下次和周叔約好時辰，也省的山長惦記。”

  “好，二位少爺有心。”

  周興說著話就帶兩人進了側門，周大老爺自覺被折了顏麵，再見到林安路過時候同他做的鬼臉，立時氣得頭頂噴火，還想再罵，林安已經又換回了溫和安靜的模樣，他氣得厲害，到底不敢招惹脾氣火爆的老爹，於是當著周府上下的麵兒，趙三生和林安就抬頭挺胸，大步進了前院書房。

  周家這座府邸很大，足有前後五進，而且帶了一個大花園。書房又是山長平日讀書寫字或者待客之處，所以，名字叫書房，其實就是單獨的一個大院子。

  正房五間，外帶東西廂房各五間，院子裏假山流水，花草處處，布置的很是雅致。即便如今已經是冬日，百花凋零，依舊可以看出幾分夏日的景致。

  周山長到了家，睡了一宿好覺，這會兒又吃過早飯，氣色很是不錯，一見趙三生和林安兩人進來，開口就笑罵道，“兩個油滑小子，生怕我們周家留了你們殺掉賣肉啊？居然趁著我昏睡，私下跑掉了，該當何罪？”

  趙三生同林安行禮，開口卻是沒遲疑，就道，“山長是師長，按理說弟子應該服侍在側，但弟子兩人八字同周家不合，若是跟隨山長住進來，怕是會攪的周家不寧，山長夾在中間也煩心。不如我們主動避退，沒有接觸，自然就沒有衝突。”

  周山長翻個白眼，冷哼道，“你小子，什麽時候這脾氣能變得和軟一些，針尖對麥芒兒一般，誰也從你手裏討不到好處，時日久了，怕是你就成最了眾矢之的。”

  趙三生低了頭不說話，顯見是不打算改掉這個脾氣，但又沒有反駁師長，做到了恭敬順從。

  周山長沒有辦法，轉而望向安靜的林安，問道，“你不勸勸他？”

  “勸師兄？”林安笑得一臉無害，懵懂問道，“山長，為什麽要勸？師兄這樣很好啊，我爺爺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若是被人誇讚，代價是要忍受欺辱，那還是被人罵好了，左右也不會掉塊肉？

  再說，世人本就千萬種，若都是溫良君子模樣，那多無趣。師兄隻要做自己，即便是不一樣的，也沒什麽不好啊…”

  “行了，行了，”周山長被林安說的頭疼，趕緊擺手製止，“是誰說你安靜寡言的，我今日才知道，你是林家小子裏隱藏本性最深的一個。”

  聽山長提起自家，林安笑的更歡喜了，“謝山長誇獎。”

  周山長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幸好嬌嬌不在，否則我怕是要被氣得再昏睡過去。”

  周興上前替師生三人倒茶，難道笑著接口，“山長可是說錯了，若是嬌嬌小姐在，怕是這會兒您好吃的都吃不完，根本沒有空閑說話。”

  “這倒是，這丫頭最近偷懶，都沒派人送東西過來。昨夜口渴，我還想吃一口糖水果子，可惜…”

  周山長吧嗒著嘴巴，這會兒真是同饞嘴的小孩兒沒什麽兩樣。趙三生趕緊送了點心，“山長先嚐嚐我們從街上買回的點心，新出爐的，也勉強能入口。”

  周山長鼻子裏冷哼一聲，算是揭過了他方才的倔強。

  待得喝了半杯茶，周山長又道，“今日家裏要開詩會，你們隨在我身邊伺候。”

  趙三生同林安對視一眼，就問道，“可是為山長先前編撰的《大越年史》提早造勢，之後先給皇上，為姚家求恩典？”

  “是，也不是。”周山長抬手捏了一塊點心，歎氣搖頭，應道，“名義是這個，但實際卻是要商量另外一件事。當年師兄的幺女，入宮為妃，賜名號為珍，生有一子，排行為八，當時龍顏大悅，賜名為鍾離坤，大赦天下。如此榮耀加身，師兄生怕八皇子陷入爭鬥當中，時常帶在身邊教導，八皇子雖然傲氣，卻聰慧過人，很得師兄的喜愛，不想幾年前，變故突生。姚家落難，珍妃賜死，雖然死後諡號升為貴妃，但八皇子依舊流落，不知去向。

  幾月前，蠻人犯關，戰事起。我得了京都的信才知道，八皇子入了軍營，帶人在草原廝殺，曾帶著三千兵卒被困孤山五日，沒有糧草供給，後夜襲蠻人營地，殺死蠻人兩萬，創下了史無前例的大勝。後來更是一路殺到了草原王城腳下，戰功赫赫，戰神之名被整個大越傳頌！”

  說道這裏，山長更是激動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罵道，“但有人偏偏見不得八皇子絕地重生，打算抹殺八皇子的戰功，不願兵權旁落！哼，他們當我死了麽？

  我護不住師兄，若是再護不住師兄的外孫，還有什麽顏麵存活於世！這次嶽麓書院不惜代價，也要保住八皇子！即便不是為了師兄，也是為了大越安寧，為了百姓安居樂業！”

  周興生怕山長太激動，犯了眩暈之症，正上前要勸說幾句，不想林安卻是抬手打翻了茶杯，茶水沾染在他的棉袍袖子上，他卻顧不得擦，急聲問道，“山上說的這位八皇子…可是五年前失去蹤跡的？他從軍之處是不是京畿大營？”

  山長聽得驚奇，也顧不得生氣了，問道，“正是如此，但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安把手縮在袖子裏，卻是不肯說明，勉強笑著應道，“弟子是猜的。”

  周山長還要再問，卻有書童敲門稟告，“老太爺，古大學士到了。”

  周山長站起身要去迎客，不好再追問，就吩咐周興，“帶林安下去換件衣衫。”

  周興應下，引著林安和趙三生一同去了耳房，趁著小廝去取新衣衫的功夫，林安就攔了周興問詢事情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