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地下本來就有火龍，加上火鍋的熱氣，真是同夏日差不多，幾個先生都脫了棉襖，隻穿了中衣，雖然樣子有些狼狽，卻難得的自在。

  有人就道，“真沒想到北地的日子是這樣的，我過來之前還做好了衣食不濟的準備呢。”

  “我也是啊，隻肉幹多就帶了二十斤，還想著萬一餓肚子，也能墊一墊，哪裏想到根本沒用上。北地這裏，居然比咱們興州的日子還好過。”

  呂念擅長算法，也更精明一些，他慢悠悠撈著鍋裏的菌菇，邊吃邊笑道，“你們錯了，不是北地的日子比咱們興州好，是林家的日子好。”

  眾人聽得一愣，轉而都是笑起來，“師兄說的對，可不是林家日子好過嗎？若是所有人家都這般，林家飯跟流水席的時候，也就沒那麽多人趕來了。”

  其餘人也是點頭，想起這些日子所見所聞，有人就忍不住感慨道，“林家真是個好人家，不說待咱們周到，平日對鄉鄰百姓更是好。”

  “這才是聰明人呢，世人從來都是，不患寡，隻患不均。”呂念抽了一根筷子把玩兒，笑道，“林家一家富庶，外人必生嫉妒，事事掣肘。這般帶著鄉鄰一起致富，不但收了威信，還事事順利。”

  “這倒也是，以前總覺得不讀書的人特別愚昧，如今才知道，聰明人真是不論是否讀過書。”

  眾人吃飽，端了酒杯說笑，說到歡喜處，齊齊抽了筷子，敲擊碗盤高歌，倒真有幾分狂放之態…

  不說北地這裏如何熱鬧，隻說京都更是喧囂。一年四季，各有美景。京都的貴人們從來不會因為落雪就沉寂下來，反倒賞雪賞梅，吟詩作畫，玩的不亦樂乎。

  隻有窮苦人家，會因為雪大，無法出去做工，又沒存下足夠的糧食過冬而焦灼。甚至趕上運氣不好，染個風寒，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好在，京都裏先前有善人出銀子捐了足足十幾座慈濟院和慈安堂。

  慈安堂收留孤寡，尋些簡單的活計給流浪的老人孩子們做，每日供給他們三餐，飯菜算不得豐盛，但足夠飽腹。偶爾有孩子被挑選走，聽說教一下規矩，就被送去酒樓或者商鋪做個小夥計，自己養自己。

  慈濟院則是以賑濟為主，冬日舍棉衣，舍風寒藥湯，或者收留大雪壓塌了房子的貧民，算是在遇難的時候，替百姓撐起一片暫住的空間。

  原本這兩處院子出現，京都裏有人聽說，還要冷笑一聲，罵一句不知道哪個閑人又想沽名釣譽。

  不想，這院子堅持了許久，完全沒有關門的意思，這才讓閑人們閉了嘴。

  有些事，你不做，但是不能攔著別人做。

  當然，那些閑人也不是怕造了口業，實在是京都裏還有更新奇的事可以議論閑話兒。

  天上人間，天下第一樓的稱號，開業短短時日，就再也沒人懷疑。

  一個酒樓，就是神仙在冬日裏單獨開辟出來的一處後花園。外邊大雪紛飛，樓裏春意昂讓，完全的兩個世界，真是神奇。

  更何況還不隻如此，樓裏還有最新鮮的瓜果蔬菜，海鮮海味，盛酒的杯子都是水晶雕琢的，倒上血紅色的西域美酒，那個光澤簡直讓人迷醉。

  聽說取名叫流光溢彩的包廂裏，棚頂吊了一個超大的水晶燈，點上蠟燭之後，光線通過水晶折射，整個房間當真是流光溢彩，美麗至極。

  還有樓上樓下的四麵大穿衣鏡，清晰的纖毫畢現，磨得再光滑的銅鏡也比不上。很多女客，千方百計磨得家裏父兄或者夫君帶著去一趟天上人間，就是奔著那麵鏡子而去。

  畢竟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清楚明白看清自己如何美麗的機會…

  驕傲的京都人，第一次以走進一個酒樓為幸事。

  可惜，天上人間也是傲嬌的，一日就接待四組客人，樓上樓下四個大包廂，提前預定。甚至要求，客人也不得超過二十人。

  有人猜測，天上人間的美酒，菜蔬和果子難得，客人多了，怕是供給不上。

  但這又有什麽，就是供給的再少，也比別的酒樓強啊，畢竟別處是一個都見不到。

  同行是冤家，眼見天上人間簡直是搶錢一樣，其餘酒樓，甚至是受影響還不太大的各大青樓，都開始起了危機意識。

  他們不知道天上人間是不是還有後手，但如今這般，就已經要逼迫的他們沒飯可吃，沒銀子可賺了。

  於是，有人忍耐不住，悄悄試探了一下。

  秦國公世子是京都裏有名的風流大少，祖輩累積的戰功赫赫，到了他這一代，不需要他再去征戰沙場，也不能去。畢竟滿朝上下，都跟願意看到世子做個花花少爺。

  秦國公為了保住富貴，也就順勢把嫡子嬌慣得不成樣子。雖然一事無成，總比得皇家忌憚，最後滿族倒黴要好的多。

  這一日，秦國公世子帶了最近新寵的一個花魁去了“天上人間”，那花魁仗著寵愛，就看中了天上人間的試衣鏡，鬧著要世子一定買給她。

  之前，不是沒有女客提過這個要求，但天上人間都委婉拒絕了，客人自持身份，也沒有強買強賣。可多少都覺得被抹了顏麵，有些不高興。

  如今聽得這個熱鬧，就有客人出來看熱鬧。

  秦國公世子是個人來瘋，生來就算不得聰明，又被特意嬌慣，如今更是不成樣子。京都裏知道底細的人，又不屑於同他爭執，所以每每有事，都是他占上風，這就讓他以為整個京都可以任憑他橫行霸道了。

  於是，心愛的女人提出這樣“小小要求”，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秦家的小廝喊了天上人間的小於掌櫃上樓，待得聽說世子要買鏡子，小於掌櫃還是笑眯眯拒絕了。

  “世子爺，這鏡子實在太難得，若是賣給您了，這處包廂就要空缺出來，以後再來的客人要如何整理衣帽呢。世子爺大人大量，定然是不會讓小人為難，讓後來者不方便，是不是？”

  世子不等說話，那花魁已經惱了，不依不饒的問道，“於掌說的這般好聽，不過就是不想賣吧？難道是掌櫃的瞧不起我們世子爺，或者覺得國公府窮困，買一起一個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