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小紅家裏姓林？”

  趙夫人聽得心頭狂跳，茶也不喝了，直起身子，臉色有些不好。

  於嬤嬤不知其中內情，小心謹慎陪著笑，應道，“是啊，夫人，小紅家裏姓林，住在城南林家村。”

  林家村，重寶，林家鋪子，小紅贖身…

  趙夫人越想臉色越不好，總覺得這事不簡單，好似有些什麽重要關聯，但她一時又猜不出，也就越發焦心。

  正是這樣的時候，突然有丫鬟稟告道，“夫人，舅爺…”

  不等她話音落地，王立已經哭喊著闖了進來，“姐姐，救命啊！”

  趙夫人驚得直接摔了手裏的茶碗，她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縣衙公堂之上，板子一下下敲在小廝的身上，眼見他屁股上已經是血肉模糊，疼得是尖叫聲聲。到底，人肉是抵不過板子的，小廝昏迷中被一桶冷水潑醒，終於忍受不住，招認了。

  “我說，我說！一切都是我們少爺指使的，我隻是跑腿的，大人饒命，饒命！”

  樓縣令精神一震，驚堂木都忘了拍，厲聲問道，“你們少爺是哪個？”

  “王家五公子，王立王少爺。我們府上大小姐嫁的是趙家老爺，就是城東的趙家，老太爺做過禦史…”

  小廝為了活命，又久盼無人來搭救，也是豁出去了，生怕說的慢了，再挨上幾板子，真是竹筒倒豆子，招認的那個痛快啊，也驚得眾人都是張大了嘴巴。

  這趙家老爺的小舅子，在城裏也算有名號，實在是吃喝嫖賭，惹出太多禍患。趙家夫人為了弟弟，可是沒少操心費力，就是先前也為了給弟弟找個好媳婦兒，在各家走動，結果北茅縣這麽小，誰都知道王立的底細，哪裏肯把閨女扔進火坑，聽說趙夫人還為此氣病了。

  如今，突然聽說王立指使小廝，誣陷林家鋪子在點心裏下毒毒死客人，這就實在太勁爆了。

  難道是王立見林家生意好，圖謀林家的鋪子？

  樓縣令也是心裏存了這個疑問，但不等他問，縣衙外的人群卻是被人強勢擠開了一條小路。

  趙老爺神色極其不好，快步走了上前，身後跟著彎著腰陪小心的王立。

  兩人一進公堂，趙老爺就同樓縣令拱手行禮，他身上有功名，見官可以不跪，當然有他家做過禦史的老爹撐著，就是沒有功名，樓縣令也不敢拖大，起身還禮，笑道，“趙兄，您這怎麽過來了？”

  “對不住了，樓大人，說起來都是家門不幸。我家妻弟王立的小廝因為平日被喝罵幾句，心懷怨恨，頂著主家的名義謀劃了一些惡事，家裏剛剛查出來，生怕冤枉了好人，我這就領著王立過來澄清一下。希望沒有來晚啊！”

  什麽叫睜眼說瞎話，趙老爺這會兒就在完美演繹。

  誰家小廝不是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事？賣身契在人家手裏捏著，生死都隨主人心意，居然膽大包天到構陷主人？

  傻子才會相信吧！

  但是沒辦法，趙老爺這麽說出來，就是明顯給妻弟撐腰，要王家的小廝頂罪了。

  眾人再要追究，就是抹了趙家的顏麵，同趙家站在了對立麵兒。

  樓縣令才剛剛任職兩年半，再有半年就是考核升遷的時候，小小的北茅縣窮的鳥不拉屎，想要高升調走，除了政績，還有一個重要的事就是不能有人攔路。

  趙家老爺子雖然榮養在家，但秦檜還有仨朋友呢，得罪了趙家，老爺子一封信送去京都，說不定誰多一句嘴，樓縣令的調任就要緩一緩，或者幹脆換到另一個連鳥都沒有的地方…

  權衡利弊，樓縣令果斷舍棄了心裏本來就不多的公正，笑道，“原來真相是如此啊，方才本官就懷疑這小廝誣陷主人，倒是猜對了。如此以下犯上，行凶背主的賤奴，若是不整治，何以證律法嚴酷？”

  說著話兒，他直接就結了案，“來啊，把小廝收押監牢，待本官行文送去京都核準，秋後問斬。趙八貪財，同主犯合謀害死同村王三，誣陷林家投毒，實乃十惡不赦，同樣收監，秋後問斬。林家老少無罪，當堂開釋。”

  王家小廝原本見到主子趕到，以為小命得保，不想嘴角還沒咧起來，就被主子推出去做了替死鬼，他驚得根本不能相信，待得回過神來，就淒厲的喊了起來，“少爺，少爺，你不能這麽做啊，是你吩咐我收買趙八！是你啊，不是我做的！”

  可惜，他不知道，眾人已經有誌一同做個睜眼兒瞎，他就是不說，也人人都知道真相，但偏偏真相才是最不重要的。

  趙八也是不想死啊，同樣掙紮著要喊幾句冤，可惜餓了三日，身上又有傷，嘴裏喊著，卻連身邊人都聽不清。

  兩個衙役神色裏帶了一絲同情，塞了小廝和趙八的嘴巴，合力拖了他們下去。

  王立根本一眼都不曾看過這個自小伺候他的貼身人，好似那拖下去的就是一條狗，根本同他沒有半點兒幹係。他心裏正是懊惱，明明好好的一件事，八千兩銀子，怎麽就敗露了。

  方才若不是姐姐以死相逼，姐夫根本不會舍出臉麵過來保他平安。想起以後姐姐在趙家的日子必定難過，他的賭債沒有著落，他的眼裏就滿是恨意，眼神刀子一般紮想林家老少。

  林大河等人，這會兒都站了起來。

  明明洗刷了冤屈，無罪釋放，但卻沒一個人臉上顯出喜色。

  明明林家是最大的受害者，卻沒人問上一句，就讓小廝頂了罪，輕鬆放過了罪魁禍首。

  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人人皆知，卻人人都要做個睜眼說瞎話的傻子。

  這是為什麽？

  林家是農門小戶，趙家是世家貴族。

  林家人微言輕，趙家有權有勢。

  胳膊擰不過大腿，拳頭大就是硬道理。

  在樓縣令等人看來，洗刷林家的冤屈，走出監牢，就已經是額外照顧，盡顯公平公正了。這是有認證，又有驗屍結果，才爭取了這般結果。若是趙家提前打了招呼，執意要林家認罪，他興許也不會拒絕。

  公義三千斤，不敵私利二兩。

  自私是人的天性…

  府衙外，看熱鬧的百姓也是沉默了良久。雖然平日都知道官官相護，都知道公理正義同鬼一般，聽說的多，見到的少。

  但如今親眼見到，趙家一句話就輕易把事實拍翻，他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