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盼到天亮，開了城門，林六嬸子就跟著林平趕到了。

  林老爺子二話不說，給她拿了二十兩銀子，仔細交代了幾句。

  六嬸子平日在村裏，因為嘴巴快，喜歡說個閑話兒，有時候免不得惹惱了誰，吵吵鬧鬧。但其實她是個熱心腸，林家這次的事情，她昨日就攆了兒孫跟來城裏幫忙助威。

  畢竟做人不能忘本，別的不說，家裏小孫子如今有書讀，有人教授武藝，可都是林家大伯的功勞。

  昨晚半夜家裏都已經睡下，突然接了林平送來的消息，她同兒子兒媳商量一下，都覺得歡喜。雖然孫女在大戶人家做丫鬟，聽著也算風光，她平日也沒少因此吹噓。但伺候人的活計，怎麽可能不受委屈？

  如今孫女大了，正該接回嫁來準備嫁人。可惜一直銀錢不湊手，如今林大伯願意幫手，他們自然是感激不盡。

  所以，接了銀子，她也沒猶豫，直接就帶了小紅奔了趙家。

  到了趙家，她沒有先去求見趙夫人，卻讓小紅進去尋了趙夫人身邊得力的於嬤嬤。

  十兩銀子遞上去，果然於嬤嬤就答應幫忙，畢竟小紅平日隻在茶水房伺候，算不得能幹伶俐，不過是老實本分罷了。趙家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也一個也不少。林家想出銀子把人贖回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果然，於嬤嬤到了後院的時候，趙夫人剛剛從佛堂出來，見她進來就道，“給我揉揉肩膀，今日也不知道怎麽了，眼皮跳的厲害，難道要出什麽事不成？”

  於嬤嬤趕緊走過去，一邊揉肩敲背一邊笑道，“夫人平日常做善事，天熱舍藥，天寒舍襖，隻福報都享不過來呢，哪來的禍事？許是昨晚睡得晚了，這是困倦的厲害了。”

  這話聽得熨帖，趙夫人就鬆了眉頭，但想起弟弟最近幾日忙的那件事，怎麽說還是有些虧心，她免不得心驚肉跳的惦記。

  “罷了，明日你替我去大福寺上三炷香，再舍些香火銀子吧。”

  “是，夫人。老奴倒是不吝惜跑一趟大福寺，不過若是夫人想要行善事，圖個心安，眼前倒是有一件事正好合意。”

  “什麽事？”

  “方才咱們院裏二等丫鬟小紅家裏來人了，說是小紅的娘病重，怕是要不成了。當娘的，未了心願就是小紅沒有定下婆家，心裏放不下，不肯閉眼睛。小紅家裏湊了十兩銀子，想要把小紅贖回去呢。老奴也是好笑，您說，小紅平日在咱們院裏管著茶水，不是摔了茶盞就是熱水燙了手的，愚笨的厲害，偏偏她家裏還當個好的，放著咱們府上的福分不享，非要領回去做什麽？”

  於嬤嬤撇嘴，很是瞧不起的模樣，倒是惹得趙夫人反駁，“自我出嫁，你就跟著我過來，沒成親也沒生子，哪裏知道這些。再愚笨的孩子，也是娘親的心頭肉。說起來這小紅的娘也是個可憐的，年歲怕是不大吧？這就要沒了？”

  她歎了一口氣，想著平日看著小紅確實不是出挑的，於是就道，“既然這般，就放小紅出去吧。全了她娘親的心願，也算一場功德。”

  “哎呀，還是我們夫人心善，小紅一家碰到夫人可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於嬤嬤臉上掩不住喜色，嘴裏忙不跌的誇讚起來，哄得趙夫人也是略有得意，很快就歪在床上小睡過去。

  於嬤嬤這才走去櫃子前，取了她腰間的鑰匙，尋到小紅的賣身契，然後出了門。

  六嬸子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直到交了銀子，手裏握著賣身契紙，帶著拎著小包裹的孫女，出了趙家大門，她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死死抓了孫女的手，嚷道，“紅啊，你這就…這就能回家了？”

  “嗚嗚，奶奶，我能回家了！以後不用再伺候人了，我能回家住了！”小紅也是激動的抱了奶奶的胳膊哭起來，為奴為婢的日子絕對算不得好，如今重得自由，這種歡喜簡直說也說不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

  祖孫兩個一時歡喜的站在大街上抱頭痛哭，待得發現路人圍觀，這才趕緊抹了眼淚找去點心鋪子。

  幾乎是一見了林老爺子的麵兒，祖孫兩個就跪地磕頭道謝。林老爺子自然不會受她們的大禮，好說歹說勸了她們起來，又安排了馬車送她們回村去團聚。

  馬車出了城門的時候，方家老爺也進了縣衙，身後跟著捧了厚禮的常隨和小廝，然後不過半個時辰就告辭出來。

  留下一頭霧水的樓縣令，忍不住笑著同一旁師爺說道，“不過是個投毒案，如今看來其中的水倒是很深啊。”

  師爺方才也得了好處，這會兒自然不會壞了方家所求，就道，“管它多深的水，老爺穩坐釣魚台就好。就像老爺子說的，不過是個小小的投毒案，怎麽也不會翻出天去。”

  樓縣令的小眼睛掃過桌上的厚禮，也是捋著山羊胡笑了…

  北茅縣縣城方圓不過七八裏，實在算不得大。平日誰家老爺逛青樓被婆娘抓花臉，這樣的花邊兒八卦，都要在茶樓飯館傳揚的有聲有色。

  如今，縣裏最有名的點心鋪子因為投毒被抓進大牢，足以成為年度最大事件了。

  於是，這兩日，酒樓茶館幾乎吵翻了。有人說林家做生意老實本分，定然是被人陷害。也有人說林家隱藏極深，平日看著行事大方，其實掉進錢眼兒，做的都是虧心事。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保持了中立，見不到證據，就不偏不倚的等著縣衙過堂。

  結果這一等就是兩日，好不容易盼著出了消息，到了過堂的時候，小小的縣城幾乎是萬人空巷，都聚到了縣衙門前。

  林家村老老少少，幾乎也是傾巢出動，就是讀書練武的淘氣小子們也都挎了他們的木刀跟著老爹趕來。城裏人看在眼裏，免不得覺得好笑，但眼見林氏族人聚集在林老爺子身後，沒人喧嘩，都是站的筆直，倒好似要上陣的兵卒一般，又忍不住心生讚歎。

  一個小小的村落，小小的族群，能如此團結，實在也是難得。

  但是，讓眾人更驚訝的還在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