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董氏帶了兒媳給飯桌兒多添了兩道菜，算是小小慶賀一下，家裏又添置了產業。

  林大山白日裏也進了城，探訪偶感風寒的同窗，晚飯之前趕了回來，但臉色就有些不好。

  眾人看在眼裏，待得飯桌兒撤下，老爺子留了兒孫喝茶閑話兒，就問道，“大山，可是在城裏碰到什麽事了？誰為難你了？”

  林大山本來還有些走神，聽得這話，抬頭見全家都是一臉關切，很是有些愧疚，趕緊解釋道，“爹，您別擔心，不是我遇到了事，是兒子在城裏聽說了一個消息，有些心情不好。”

  “什麽消息？難道是下屆大考要取消了？”

  董氏追問了一句，雖然平日家裏人都不曾要求林大山一定要考上舉人，但供給他讀書這麽多年，家裏如今也日漸富庶，實在就缺一個功名頂門戶，自然對他也是期望多多。如今聽得這話，難免第一個聯想到大考之上。

  林大山擺手，勉強笑了笑，“娘，不是大考之事，是京都姚家出事了。”

  京都姚家？眾人都是聽得一頭霧水，倒是林大河見識多些，接口道，“可是那個世代書香，一門三狀元九進士六翰林的姚家？”

  “正是，三哥，你不知道，姚先生全家都被下獄了。聽聽說是宮裏的貴妃毒害皇帝事敗，連累了母族。”

  林大山很是激動，茶碗都放下了，繼續道，“姚家是大越第一書香門第，當初貴妃進宮時候，也是皇帝強硬下旨，姚家平白擔了個攀附皇權的名頭。如今沒有一點兒證據就定了貴妃毒害皇帝的罪名，貴妃被賜死，貴妃所出的八皇子也是不知去向。倒是可惜了姚先生一家，都進了大獄，幾世清貴，就這麽都完了。聽說京都很多人在奔走，替姚家伸冤，如今依舊沒有結果。”

  眾人都是聽得歎氣，方才一時聽在耳裏，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會兒聽了林大山和林大河的話，也都想了起來。

  說起來姚家，可是大越所有讀書人的楷模，好似姚家祖輩裏有文曲星降世，凡是姚家子弟，個頂個的會讀書，但凡參加大考就沒有不中的。幾世累積下來，雖然姚家人從來不出任實權官職，隻在翰林院進出，但朝中同姚家人有授業之恩的官員還是占了三分之一，可謂是清貴之極。

  這還不包括，姚家子弟裏那些性情狂放，不願意受科考約束的人。書畫鋪子裏的詩集，一半出自姚家一位沒有功名的子弟之手，人送敬稱“詩仙”。還有一位擅畫，據說畫作栩栩如生，花朵可以引蝶，凝目可以惹人落淚。還有一位擅琪，滿天下尋人對戰，從無敵手。還有一位擅琴，每每撥動琴弦，讓人心醉…

  嬌嬌自小跟著四叔啟蒙讀書，因為林大山對姚家為推崇，所以，嬌嬌也是聽過幾句的。這會兒她吃著手裏的糖炒栗子，雖然同情，但也不覺得姚家如何無辜。

  平心而論，老話兒把道理講的很清楚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姚家積累了幾代，在文人裏幾乎是領袖人物，雖然子弟不接受實權官職，隻占了清貴二字，但這般又怎麽能讓皇帝放心。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有一個動動嘴，就能帶著滿朝官員反對皇權的存在，怕是皇帝一直如鯁在喉吧。

  娶了姚家姑娘，給姚家蓋個攀附的戳子，可惜效果不佳，如今就直接扣了個弑君的大帽子，徹底除了姚家，就算天下讀書人想求情，別的罪名還算了，若是想把弑君之罪翻案，那就是意圖謀反，一把斷絕了姚家所有後路。

  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然權利這東西讓人中毒，什麽情愛啊，親人啊，在被權利迷了眼的男人眼裏，都不重要。

  嬌嬌偷偷搖頭，捏起剝好的栗子，塞了一個到爺爺嘴裏，又塞一個給奶奶，心裏無比的滿足。她這一世，什麽要求都沒有，隻想有空間在手，庇佑全家老少衣食無憂，健康平安就好。

  “嬌嬌瞌睡了嗎？”

  董氏吃著栗子，抱了小孫女摸摸她的背沒有什麽涼意，但還是吩咐眾人，“姚家再可惜，也同我們林家無關。大山在外邊走動，多注意一些，不要給家裏惹禍。天晚了，都散了吧。”

  林老爺子也是點頭，“這事不要在外多說，畢竟還不知道朝廷到底什麽章程呢，按理說事情出了這麽久，早該問斬，既然還沒有，興許姚家還有活路。你平白為姚家擔心，也是無用。”

  “是，爹，娘，兒子一定多加注意。”

  林大山起身應了，林老爺子擺擺手，起身開了西屋門，送了寶貝孫女回屋睡覺。

  嬌嬌確實有些困倦，鑽進奶奶鋪好的被窩，很快就睡了過去。

  隨著天氣一日日轉暖，殘雪融化成水，從各處匯集到一起，流入村頭小河，倒是讓小河長了聲勢，很有幾分“滔滔”的模樣。

  心急的淘氣小子們，已經對冰上玩耍沒了興趣，轉而琢磨去河邊抓魚了。可惜，這念頭剛剛星期，就被老娘扯了耳朵拎回家裏了。

  這個時候的河水是最寒涼的，即便他們每日早起被劉師傅操練的越發結實，也不好隨便沾冷水，弄不好得了風寒，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林家新買的三個宅基地，前一後二，倒是離得河邊不算遠。林老爺子每日早晨起來，都要圍著那些石料磚瓦轉上幾圈兒，偶爾碰到村裏的老兄弟，就閑話兒幾句，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董氏則帶著兒媳孫媳，每日守著家裏的灶間。

  祠堂那邊的族學，每日上午那頓飯，一直在堅持。不說別家孩子，就是林家幾個小子也都在，自然不好讓他們餓著肚子讀書。

  宅基地這裏，林老爺子性情豪爽，但凡有人送了石料過來，除了工錢，他幾乎都要送兩個雜糧饅頭。倒不是他自持日子富庶，開始漫天撒錢，實在是他太了解那些送石頭過來的漢子如何辛苦。

  一塊石料從山上鑿下來，再修整好形狀，搬上車，送來林家，不知道要掄多少下鐵錘，出多少力氣，淌多少汗。最重要的是，有很多人都是餓著肚子在幹活兒。他多給兩個饅頭，這些漢子能墊墊肚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