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見狀，便擺了擺手，“沒事，我隨口問問。”

  之後，薑如又遇到過好幾次李大姐家的孫子從門口看她回來跑過去。

  終於，薑如逮住了他。

  “小江，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麽？”

  “我……我沒做什麽。”李小江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他悄悄偷看薑如，發現她皺著眉頭，忍不住心裏有些害怕，便小聲說：“牛婆婆，你不要跟我奶奶說好不好啊，我不是故意要在你家門口的。”

  薑如蹲下身，雙手搭在李小江的肩膀上，認真地與他對視。

  “那你跟牛婆婆說，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麽呢？如果你說實話，我就不跟你奶奶說。”

  “我……我在聽新章叔念書。”李小江低著頭，不停地用腳在地上畫圈圈。

  薑如一愣，“你喜歡聽他念書嗎？”

  “喜歡。”李小江點了點頭。

  “那你老實跟牛婆婆說啊，你想不想讀書識字呢？”薑如問道。

  李小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怎麽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婆婆都不懂你的意思了？到底是想還是不想呀？”

  “我想讀書識字，可是我們家沒錢的。我聽說讀書識字很貴的，我們家沒那麽多錢的。”李小江看著自己的手指，踢了踢地上的土塊。

  薑如心裏歎了一口氣。

  的確啊，讀書識字對於普通的農家來說，太貴了。

  薑如聽到裏麵的讀書聲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

  這裏不是有一個現成的老師嗎？

  這牛新章雖然沒有考上秀才，但是教孩子認字還是可以辦到的。

  她現在也不準備讓他再繼續科舉，在這裏教教小孩子倒也不錯。

  於是乎，薑如就帶著李小江去了李大姐家。

  李大姐正在曬麥子，看她拉著李小江過來，心裏嘀咕：難道江狗子惹了什麽禍？

  她把雙手在身上擦了擦，迎上前問道：“新章娘，江狗子闖什麽禍了？你跟我說，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薑如擺了擺手，“這孩子乖得很，哪裏會惹禍？你做哪來的還不知道他的性格嗎？”

  李大姐訕訕一笑，不自在地把手在身上搓了搓，“我這不是看他被你拉了回來，才誤會了嗎？那新章娘你這是找我有事嗎？”

  薑如說：“我剛剛回家的時候看到你家小江在我門口聽新章念書。”

  “哦！你竟然偷聽？！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李大姐撿起地上的木片就要打人。

  薑如連忙阻止她，“李大姐，你這是做什麽？這孩子喜歡念書是好事，你怎麽還怪他？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讓你家小江跟著我們新章讀書識字。若是願意的話，明日起就直接過來。”

  李大姐連連擺書人！”

  薑如道：“不用錢，反正我家心髒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他自從腿受了傷以後，就有些心情鬱悶，好了以後，每日就在家裏看書抄書，我有些擔心他在家裏悶壞了。所以我想著，反正也沒什麽大事，不如讓他教小梅認認字。你家小江若是願意來學，李大姐你盡管讓他來。”

  李小江聽見薑如的話，忍不住抬頭，希翼地望著自家奶奶。

  李大姐仍舊拒絕，“我們都是貧苦農民，認字又有什麽用呢？倒不如讓他在山上撿柴摘野菜，補貼一點家用。”

  薑如聽見，忍不住低頭看向李小江。

  隻見李小江低著頭，渾身散發著低沉的氣息，身上的光芒仿佛暗淡了許多。

  薑如心裏歎氣，嘴上道：“李大姐，我這也是跟你關係好，我才跟你說心裏話。這地裏刨食的活，一年到頭來都要看天意，又能掙多少錢呢？

  你們家也不止小江一個孫兒，就那麽幾畝地，他又能分多少？與其如此，不如認點字，去鎮上謀生。

  你要知道，但凡多認幾個字，去鎮上的酒樓裏麵當夥計，工錢都要高不少。如果計算能力好，能學了算賬，去鎮上當賬房，可不比你在土裏謀食的好？”

  李大姐聽了，張著嘴愣住了。

  她從來沒想過這麽多，一天到晚，光是想著掙錢、找吃的，便已經耗費了她許多心思了。

  薑如看她意動，又勸道：“你想啊，小江年紀小，就算去山上找東西又能找多少？

  而且他自己也是願意讀書識字的，趁著他這會兒年紀小，多學一些。

  再過兩年，無論是送去鎮上當學徒還是怎麽著，都比不會認字的強呀。

  再者，認字也不用一整天過來，隻需要過來半日即可，上半天過來讀書，下半天去幫忙，兩個都不耽誤。”

  李大姐看著自個孫兒頭頂上的旋兒，深吸了一口氣。

  “新章娘，你說的對。我明天就讓他過去。”

  李小江聽見，喜不自禁，在院子裏又蹦又跳，大聲歡呼。

  “我要讀書了！我要認字了！我要讀書了！我要認字了！”

  薑如看見，神色柔和。

  和李大姐告辭後，薑如回到家，就通知了牛新章這件事。

  牛新章想要拒絕，可是看到薑如笑眯眯的神色，張著嘴，硬生生把拒絕的話給憋了回去。

  段小梅對於這事，也沒什麽意見。

  反正夫君在家沒什麽事，教她的時候教小江一下，有個人陪她一起，也不錯。

  第二日一早，薑如三人剛吃了飯，就聽見敲門聲。

  打開門，就看到李大姐帶著三個兒媳還有四個孩子在門口站著。

  李大姐看到薑如，看了看自己三個孫兒，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她大兒媳李牛氏見狀，連忙開口道：“三伯娘，我家兒子年紀也不大，能不能勞煩新章弟一起教一教，也不圖他去考秀才，隻希望他多認幾個字。”

  李牛氏是本村的人，按著牛家這邊的輩分，她算是薑如的堂侄女兒。

  李大姐其餘兩個兒媳都期盼地望著薑如。

  “如果想來的話，就一起來吧。隻是如果做錯了，要挨板子，你們可別舍不得。”薑如開玩笑說道。

  李大姐忙不迭點頭，“這是應該的！他們要是皮，你就讓新章直接打。”

  三個孩子除了小江，聽了這話，都瑟縮了一下。

  “娘！我不讀書了！我不要挨打！”

  其中，比小江稍大的李小平哭喊著不要讀書。

  他娘是李大姐三兒媳婦，聽見這話，頓時氣得抬，我現在就打死你！”

  李小平一骨碌跑進屋，“我要讀書！娘你別打我！”

  就這樣，三個孩子每日晨起，就來牛家讀書識字，中午快吃飯了就回去。

  牛新章原本以為會很麻煩，後麵卻發現，教孩子認字還是很簡單的。

  把字寫在那兒，讓他們自己照著寫就是了。

  若是他心情好了，就講個故事。

  他自己本來就是喜歡看故事的，說故事那是張口即來，有時候即興給要學的字編個故事，倒讓三個孩子喜歡不已。

  因為三個孩子在牛新章這兒學字，李家便經常送一些東西來。

  有時候是幾個雞蛋，有時候是一籃子野菜，不值錢，但是倒也給家裏增添了不少吃的。

  平靜的日子如同流水一般過去。

  段小梅每日在家裏認字寫字繡花，一天都日子很快就打發過去了。

  家裏的田並不多，外麵的活薑如一個人就搞定了。

  眨眼間，就要過年了。

  薑如早早地就準備了年貨，每天在家裏做好吃的。

  段小梅天天抱怨，“娘，我都被你養胖了。”

  薑如捏了捏她的臉，一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還真是胖了。”

  聽見這話，段小梅頓時滿臉通紅，靠著牛新章說：“夫君，我是不是真的變胖了？是不是變醜了？”

  牛新章笑著說：“娘子不胖，是你以前太瘦了，現在這樣剛剛好呢。”

  “那我還是長胖了？”段小梅撅著嘴，有些懊惱地捏了捏自己的臉。

  自從她懷孕了以後，薑如和牛新章都把她寵上了天，讓她性格也變得愛撒嬌了些。

  人都是這樣，因為有人寵著，有人偏愛，所以便學會了撒嬌，學會了任性。

  牛新章和薑如兩母子的關係，表麵上看著也是母慈子孝，好不融洽。

  因為，牛新章發現隻要自己不傷害段小梅，這個惡鬼就不會對他怎麽樣？甚至如果他對段小梅好的話，這惡鬼對他也好。

  就像是愛屋及烏，又像是投鼠忌器。

  這讓牛新章忍不住懷疑：這惡鬼該不會是段小梅娘家的人吧？

  不過不管怎麽懷疑，牛新章都沒有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

  倒是他偷偷存下的私房錢已經有二十文了。

  大年三十這一天，薑如買了不少紅紙回來，讓牛新章寫他們家和李家的對聯。

  牛新章寫了自己家的，就懶得多寫，便讓三個孩子自己寫，當做檢驗成果。

  三個孩子幾個月來，認識了不少字，牛新章還把自己用剩下的三隻毛筆當做獎勵發給了他們，讓他們平時自己蘸水練習。

  看著眼前的墨，三個孩子都有些不敢動筆。

  尤其是李小平。

  他平時除了在這兒會寫一下，回家了之後都沒怎麽練習過。

  最大的李小康練習過，但是天賦有限，能認字就已經算不錯了，寫的時候，軟趴趴的筆尖，完全控製不住。

  最後還是李小江寫了李家的對聯。

  雖然字跡一般，連工整都算不上。

  但是當李大姐和李小江的娘李張氏卻高興地捧著對聯看了好久，然後鄭重其事地把對聯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