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解除封印
作者:夏清茗      更新:2021-03-16 01:35      字數:2440
  決戰那日,恰逢清明,遼闊的九嶷山,下了一場久違的暖雨,穀口的荒煙蔓草,被濕漉的雨水澆得淩亂,旗旌招搖於雲端,各路兵馬浩浩湯湯,從八方湧來。

  蒼梧崖罡風道道,枯木欲折,滾滾流雲,如墨入深水般翻湧沸騰著,裹挾著滔天殺氣,仿佛要將天地再度撕裂開來。

  淵底的封印中,無盡盤膝而坐,虛無縹緲的幻境裏,獨他一人坐了數萬載。

  本是開天辟地的靈根,天地異變,自有所察覺,睜開眼朝上望去,隔著兩道禁製,仍能看到靈障上濺出的漣漪,在他頭頂漫開一簇簇喧鬧的雨花。

  被封入這深淵的那日他便知道,等著自己的,要麽是永無止休的虛渺,要麽是索命的刀刃。

  相較之下,他更希望是後者。

  至少等來的,算是個機會。

  這麽多年,這一日,終是來了……

  他笑了起來,雙眸陰鷙,如煉獄駭鬼,阿鼻修羅,熾烈而鬼魅,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骨笛。

  與此同時,雲端上,各路兵馬統帥齊聚,今日部署,早已安排好。

  五成把握,賭一場永絕後患的死戰,能活著出去,便是大難不死。

  封天陣重啟前,須將原本的封印解開,而放出無盡,正是最凶險的一步。

  折丹和霓旌率領玄龍一族鎮守山腳,以沉霜之力罩住了整座九嶷山。

  所有兵馬蟄伏深淵之上,蓄勢待發。

  司幽走了過來,同重黎使了個眼色。

  重黎會意地上前,與他湊近。

  “酆都十萬鬼兵,會守在蒼梧淵四周,可確保攔住無盡。”

  “無妨能拖一時是一時,便是攔不住,外頭還有玄龍一族和鏡鸞上君把守,待封天陣一起,他便插翅難逃。”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前些日子出現的兩道天裂,與無盡可有關?”

  嬰梁山與育遺穀,接連出現的天裂確然令各界心生恐慌,他也不是沒懷疑過無盡從中作梗,但親眼見過蒼梧淵下的封印後,又覺不大可能。

  司幽搖了搖頭:“本君細查過了,那兩道天裂出現的時機,地點都毫無幹係,蹊蹺得很,本君也說不出道理,是否與無盡有關,實在難說。”

  天裂之事從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但也是幾萬年前的事了,毫無規律可循,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這兩次天裂,前後相隔不過十日,險些牽累了江疑神君,在重黎提醒之前,他便一直在查,可惜時至今日,也沒個結果。

  重黎歎了口氣:“罷了,賭一把。”

  事已至此,也沒有退路可言了。

  見過封天陣的神族都屈指可數,而父神從未打算將如此邪魔放歸,故而散靈前,根本沒有對四靈提及解開封印的法子。

  所有人此時都寄希望於長年侍奉常羲上神左右的江疑神君,而江疑的目光,則默默偏向重黎。

  “前一日你讓我同東華他們說知曉解開封天陣的辦法,才拖到今日,到底有沒有把握?”他極少撒謊,何況在這風口浪尖上,忐忑得良心不安。

  重黎笑了笑,側過身俯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

  江疑麵色駭變:“……此話當真?你可莫要胡說!”

  重黎無奈地笑了下:“你試試便知我是不是胡說了。”

  “江疑,怎麽了?”陵光見他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不由得心頭一沉,“有何難處?”

  江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沉重地長歎了一聲:“都做好準備吧。”

  他突然從懷中摸出一物,塞給重黎:“幽荼帝君給的,一會兒大陣開啟,此物能助你,用法前幾日教你了。”

  說罷,他轉身走向蒼梧淵,此時隻覺步伐鈍重。

  怕重黎說的是假的,籌謀多日的決戰,錯在最初一步。

  更怕他說的是真的,這麽多年根深蒂固的相信,頃刻就成了自欺欺人的泡影。

  “所有人,打起精神!”東華厲聲高喝,天兵應聲立盾出槍,列陣上前。

  望著江疑一步步接近蒼梧淵,陵光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重黎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我在。”

  江疑立於深淵之上,蕭風颯颯,迎麵如刀,手中拂塵似雪,拂散淵中濃霧。

  闔目凝神,二指掐訣。

  靈澤洋洋灑灑,粼粼隨風而落,眨眼間消去了一道禁製。

  第一道禁製,是不久前重黎布下,隻消一句口訣,便可驅散,難在第二道。

  江疑盤膝坐下,以元神為引,自丹田處,徐然祭出一朵黑曇。

  早在數日前,潁川便將妙華送到了符惕山。

  江疑此前半分不知,還是聽潁川說,重黎來去了鳧麗山一回,同他談過,此物交由符惕山處置,自有用武之地。

  他隻需將其帶在身邊。

  直至今日,他才知其用意何在。

  妙華粼粼而綻,玄黑的花瓣泛出幽暗的紫光,漸漸明亮通透,懸於深淵之上。

  金色的靈障忽地動蕩起來,靈氣如煙,皆朝著妙華撞去。

  金光與紫焰勢同水火般砯擊著,四下罡風愈烈,飛沙走石,殺氣迷眼,最後隻能看到兩道光華劇烈地衝撞著,沉寂了十萬年的蒼梧淵在這一刻,似要炸裂開來。

  隨著最後一擊,靈澤激蕩,令山石滾滾,海浪滔天,金澤消散,妙華龜裂,隻聽得清脆的一聲,便碎散開來。

  而後,風聲寂滅,雨霧似凝,蒼茫天地間,驟然冷了幾分。

  司幽頭一個反應過來,衝過去一把將江疑拽了回來。

  凜冽的殺氣伴隨著如墨的邪雲同時從淵底噴薄而出,一聲笛音響徹九嶷山,濃霧匯聚,再度遮蔽了蒼梧淵。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如臨大敵地盯住了那一團團徐然流動的雲霧。

  突然,強大的靈澤自蒼梧淵之上爆裂開來,棉絮般的霧氣刹那間化為剛刀利刃,朝著四麵八方迸射!

  “防!”陵光當即揮出三道金色靈障,擋在陣前。

  霧氣無處不在,天兵立刻以盾作擋,暫且將其防住了。

  一擊過後,眼下少說一半的盾牌都用不了了,看著被劃出道道深痕的玄石之盾,眾人不由地捏了把冷汗。

  僅僅是開始,就如此狠辣,這一戰,隻怕真要豁出命去。

  霧氣散去後,深淵之上,站著一人。

  長袍滾滾,似晦暗永夜,一雙陰鷙的銳目掃過四麵的兵馬,薄唇蔑笑,仿佛連風都要凍僵在那雙眼裏。

  與父神帝俊如出一轍的麵容,卻無半分仁愛萬物之意,至純至寒的邪氣,纏著他的身軀,隻是看上一眼,都覺得渾身發涼,畏懼油然。

  怨恨,憎惡,嫉妒,貪婪……世間所有為人不齒的言辭似乎都能從他身上找到影子,仿佛那就是個髒到極致的東西,任誰都不願多看一眼。

  同胞而生,雲泥之別。

  刻在骨血裏的汙濁,再十萬年,也洗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