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作者:淑久      更新:2020-08-25 00:26      字數:5469
  可是……莫名長老和他的師傅,和他的父親,和修仙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樣,莫名長老從來都不讚同通過虐殺天靈族,踏著別人的血肉,通過蒙蔽天道,得到天道的認可來飛升。這種血腥殘酷做法,卻是修仙界的現狀,可是……莫名長老一直卻無能為力。

  莫名長老哪怕半步入神,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裴易錚從被帶到那裏的那一刻,就連記憶也被奪走了。

  莫名長老應該知道,哪怕一無所有的幼年的裴易錚,在看到的人族的第一眼,眼底裏頭,藏著的是殺戮。

  哪怕忘記了一切,裴易錚依舊深深的記得,殺了那些人。

  可是,在裴易錚終於處心積慮的拿起了劍,一刀的捅向了莫名長老時。莫名長老卻罕見的對裴易錚笑了笑,摸著裴易錚的腦袋,最終什麽都沒說,歎息了一口氣。

  裴易錚被拖了出去,耳邊卻聽到那一個從來都是老不正經的老頭子,突然對眾人說了一句。“別傷害他。”

  裴易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是醒來的時候,裴易錚忘得更加的幹淨了,隻記得自己是莫名長老的大弟子,其餘的一概不知。

  那時,裴易錚聽說,天靈族一族的族長蘇醒,帶領下全族人自暴而亡,死得幹幹淨淨,連一滴精血都沒留,仿佛他們的族人從未在這修仙界存在過一番。

  天靈族一族的族長是天靈族推出來的一族之中最為強大的人。

  天靈族一族的族長,不死不滅,也是整一個修仙界最強悍,最為長壽之人。

  當年,那一些卑鄙無恥的修仙界的人的人用盡了各種辦法,卻殺不死天靈族一族的族長。

  後來,天靈族一族的族長,他醒了。他看到了人間地獄,他帶著他掌管的所有的族人一起走向了毀滅。

  裴易錚經曆了族人曾經經曆過的事,卻到了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族人盡數毀滅的時候,隻是懵懵懂懂的跟著眾人搖頭歎息了一聲。

  自裴易錚對莫名長老下手的時候,莫名長老隱瞞下來裴易錚血脈傳承,對外宣稱……那一個被帶回來的天靈族的孩子……已經死了。

  裴易錚那時候,失去了親人,失去了一切的記憶的,裴易錚迎著陽光,他麵無表情的站在在無虛門派那一顆菩提樹下,看著來來往往麵帶著可惜遺憾的人,聽著他們口中的話,就像是聽著一個故事一般,不痛不癢的,聽到那些人悔恨的臉上一句一句都重複著,“真的是太可惜了。”

  裴易錚這般的聽著,心裏頭也不過是起伏了一瞬,那一種痛就像是有人在你的手裏住下注了什麽液體,不痛不癢的,可最終算起來也不過是輕飄飄的一種痛感。

  裴易錚當時嘴角一勾,聽過了,便將這件事情易揭過,後來,裴易錚再記起的時候,又覺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大概三四千年時,裴易錚叛道,可是,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人之後,他並沒有能改變什麽,他還沒將侵犯了天靈族的人全部的殺死。

  因為……裴易錚在三千年前,那一個月夜,他終於發現,他的仇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他……依舊是太過弱小了。

  裴易錚被打入地牢的時候,莫名長老依舊同著第一次見他那一般摸著裴易錚的腦袋,歎息一聲。“造孽啊。”

  裴易錚在一片血泊之中艱難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那一個模糊的身影,卻看不分明。

  從那一個天賦極佳的無虛門派大師兄開始追求大道的時候,在那一個似夢似真的幻境之中,該想起來的,裴易錚便都想起來了。

  後來,裴易錚走在修仙界,人人喊打,裴易錚常常聽的說書的先生大街小巷的說著說了他當年手下人命無數,濫殺無辜。

  可裴易錚手下的人命,沒有一個無辜的。

  故爾,裴易錚從來都不認為他自己殺了人,犯了錯,當時隻恨著當時的自己並沒有能力越過十八重天,去追殺那一些飛升成神的人,恨不得殺光了當年的仇人才好……

  後來,在那一個巨大的陣法當中,莫名長老站在裴易錚的對麵,目光憐惜的看著傷痕累累猶不知悔改的裴易錚,莫名長老臨走前曾對裴易錚歎過。“人過之,勿效之。”

  他人之過,汝何效之。

  這一句話,裴易錚悟了三千年。

  四五百年前,裴易錚回來過。

  裴易錚回來的時候,聽說,莫名長老駕鶴西去了。

  而當年那一些他沒有殺完的仇人,也挨不過漫長的歲月,或老死,或頓悟。

  再回來的時候,他忘了自己的名字,那時,他便想,既然,這一世的名字叫裴易錚,那……他此後……便叫裴易錚罷。

  裴易錚腦海中的記憶又慢慢的倒流回來,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遇到陸溪瓷。

  裴易錚想,他第一次見陸溪瓷,本該殺了她的,在她冒犯他的那一刻,在他看到了自己曾經丟失過的玲瓏心在她的身上的那一刻。

  後來,裴易錚如願了,他借了別人的手,借刀殺人。

  裴易錚後來手在那一個大陣的陣眼之中,感受到了那一顆玲瓏心離體的時候,不知為何,莫名的又想起了那一個為他鞍前馬後,笑得毫無心機的傻姑娘,可能那一瞬間的惻隱之心,才有了裴易錚對陸溪瓷後來的寬容。

  惻隱之心?

  或許,是在更早之前,那時,陸溪瓷成為了一隻鬼魂,按道理來說,裴易錚應該送陸溪瓷往她該到的地方,好好的準備輪回轉世才對。可是,他卻沒有動手。

  甚至還幫對方煉化精血,裴易錚那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

  或許,他是看著陸溪瓷如他所看到的那般天真,曾經想過,陸溪瓷心口藏著的那一顆玲瓏心許是另有隱情,他隻是想知道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

  又或許是覺得,覺得這樣殺了很可惜,

  又或許,是他發現陸溪瓷竟然是陸家的血脈,留陸溪瓷一命,對日後解開心中的那一個謎團有幫助。

  隻是,到了如今的這一步,裴易錚勾了嘴角,笑了笑,像是嘲諷,又像是認命,真的,留下陸溪瓷的那一條命,真的隻是單純的想要利用陸溪瓷嗎?

  那既然是利用的話,用著陸溪瓷這道軀殼就可以了,為什麽偏偏的幫陸溪瓷找什麽丟失的記憶呢?

  是在長鄉鎮那一段過分安分的日子裏,聽陸溪瓷目光傻傻呆呆的聲音,回憶起了之前的歲月苦笑時說著一片空白,是有著相似的經曆,令他感覺到了同病相憐,還是因為別的,比如說……隻是單純的見不得那一個人,常常說起這件事情時,便流露出了一分遺憾之情的笑容……

  裴易錚望著伸手不見五指虛空,又開始像被困住的三千多年無數個夜晚一般,自問自答。

  是………非要有個人幫他不可嗎。

  裴易錚抬起手,掌心化出一一團紫色的光,點點的星光比螢火蟲還要好看,一圈一圈的圍繞在他的手臂,慢慢的星光像是有了意識一般的,一片片的繞在了裴易錚的周圍,光點亮裴易錚過分清秀的的眉眼,也照亮了裴易錚如水的眼眸。

  裴易錚目光平波無瀾地看著那一片被照亮的虛空,回想起被關在山底裏的數千年,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所看到的那一片又一片的黑暗。

  想起打在身上的鞭痕,陣法的中心是放出來的一圈一圈的威壓,那一種時時刻刻壓著他想要下跪的感覺,此刻慢慢的清晰出來,隻要稍稍的一響起來,心髒就很疼,一絞一絞的疼。

  又或者是更久以前,那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那一些充斥著在耳邊永遠不會凋謝的哭聲,又或者端在眼前的看不太清晰的那一片片的,不分你我的碎的肉。

  這樣裴易錚回憶起了一種很久很久的感覺,是血腥與殺戮。

  他想殺人。

  這一個一念頭一旦的冒出來,就慢慢的從星戰開始蔓延開來,五髒六腑都在叫囂著這一種**,裴易錚眉眼的尾端也不自覺的生出了一朵。小小的,朵朵花瓣分明的神花。

  裴易錚冷淡陰戾的神情上,僵硬的麵容之中又扯出了一份淡淡的笑容,裴易錚知道,按照如今修仙界常理,這種行為,十分惡毒。

  可是,在這看似光明大道的修仙界行走的人,誰不是披著一張偽善的麵容,胡作非為呢?

  天靈族的族人也善良過,但得到了什麽?

  當你的善良寄托在了一個不值得你寄托的人身上,你得到的隻不過是加倍的傷害。

  如果,裴易錚當年一直按照著莫名長老規定的路線一直的走下去,或許在屬於無虛門派第一弟子的有生之年,也將是一個康莊大道。

  又或者是,在裴易錚沒有叛道之前,被那一些貌岸然的修仙界之人發現天靈族身份之後,讓那一些心懷不軌的人趁機在裴易錚的身上謀取某一些利益。

  他們對待裴易錚,就像對待……當年那一些曾經善良過的天靈族的一族都人那樣,又或者當年留下來的那一個擁有著不純正血脈的半個天靈族的人那樣,看得緊緊的,此後終身不得自由。

  可是,就在四五百年前,就連那一個擁有著不純正血脈的天靈族的怪人,也被著那一些喪心病狂的人活活的逼死了。

  這就是……善良而又無用的人的下場。

  裴易錚想到,的確,自他死後,天靈族的人本該就滅族了………

  想到了這些事情,向來神識清明的裴易錚腦海中忽然就糊做了一團,有一些記憶就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裴易錚站在原地看著那飛走的風箏,的遠遠的看著,卻怎麽也看不清楚了。

  裴易錚猛地站起身,化作一一道電光,也不過是須臾的功夫,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後,裴易錚逛了一圈之後,最終還是回到了院子裏頭,裴易錚看著沉沉的月色,心裏並沒有平靜下來。

  他……想殺人………

  可是,裴易錚卻是麵無表情的出現在了隔壁,出現在陸溪瓷的房間裏。

  夜已經很深了,哪怕咋日已經經曆過了凶險,今日又被他的微表情給恐嚇到了的陸溪瓷,依舊還是睡得很香甜,她是曾經是一個靈力低微的人族,現在魂魄轉移到靈獸的身上,依舊是這般的靈力低微,像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但是能夠懂得知足常樂。

  這般的形態,不知道是福是禍。

  裴易錚麵無表情,帶著滿身的冷淡的氣息,有朱簾在風中響起輕微的晃悠的聲音。

  裴易錚的院子裏頭有兩間房,哪怕是隔壁的房間,跟他的房間的裝飾的打扮也是差不多的,裴易錚那白的接近透明的指腹撩開床帳,居高臨下地看著沉睡的女孩。

  她睡得很安穩,哪怕經曆了那麽多的光陰浮沉,陸溪瓷還是跟長鄉鎮的那一些同他相互依偎的日子一樣,沒有什麽不同。

  有時裴易錚也奇怪,為什麽有的人能夠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睡得那麽安穩。就像是那時,陸溪瓷變成了一隻鬼魂無處依附,根本就不需要睡覺,陸溪瓷依舊閉著眼睛睡得穩如泰山。

  裴易錚緩緩彎下腰,手輕輕的懸在她脖頸的位置,掀起了眼皮,打量著陸溪瓷沉睡時候的模樣。

  眼前這個人,單單是跟在了他的身邊呆著這般的久,就已經是一個意外了。

  裴易錚隱隱的有一種預感,將陸溪瓷留在他的身邊,自己的底,始終的是要被陸溪瓷知道的一幹二淨的,裴易錚並不相信人族,也不相信這修仙界的任何人。

  很明顯的,陸溪瓷在裴易錚的眼中,陸溪瓷就等於麻煩。

  隻是………

  裴易錚的手落在她脖頸上,就在裴易錚要用力,她就沒有機會反抗,在睡夢中死去。

  在夢中是有所覺得陸溪瓷突然之間就動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翻了一個身。

  裴易錚此時離得陸溪瓷離得很近,呼吸就差要噴到陸溪瓷的身上,陸溪瓷憑借著本能,感覺到了一絲的不舒服,陸溪瓷皺了皺眉,然後手指動了動,像是無意識的將著這熱乎乎的原體給推得更遠的,於是陸溪瓷的一隻手就擦著裴易錚耳邊的一縷發,直接地拍著裴易錚的額頭而過。

  陸溪瓷意識不清,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小芳。別鬧。”

  裴易錚似乎被這帶著微熱的指尖,拍過來的那一巴掌,拍得回過神來。裴易錚身上的那一股淡到了寡薄的氣,也散去了一些,裴易錚此時的狀態似乎有些遊離在外,言語之間倒是多了一分休仙界的塵世的氣息,裴易錚當即的折了眉頭。

  小芳??

  是陸溪瓷的同夥嗎?

  陸溪瓷果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的簡單,果然背著自己同著別人有著交易。

  此時,裴易錚看著裴易錚睡得這般的安穩的睡顏,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的聲音。

  裴易錚收回了手,他對自己說道,他留下她隻不過想是要觀察裴易錚同其她的同夥進行什麽交易,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對了,裴易錚想起來了,當初為什麽沒有能夠殺陸溪瓷呢?陸溪瓷為什麽能夠不死呢?

  當初不就是因為這個同著天道比肩的秘密。留下了陸溪瓷一條命嗎。當初沒有選擇殺陸溪瓷,此時也錯過了殺陸溪瓷的時機,為什麽要回過頭來殺陸溪瓷呢?

  這完全也是多此一舉,自己的心頭搖擺不定,這表示自己對她在意了嗎?

  裴易錚冷冷的笑了一聲,若無其事的將收回的手背到了身後,裴易錚支開了窗,抬頭望著外頭幽靜的月色,欣賞著自己的影子,就像是欣賞著自己此刻的行為,像是……多麽的此一舉似的。

  裴易錚的腳步落於無聲,再次回到塌上的時候,風吹動著紗帷。

  裴易錚透過了重重的紗幔,看著那一個側臥者的人影,總覺得似乎有些不真實似的。

  便在這個時候,陸溪瓷毫無征兆的伸出了一隻手,將那一隻白藕一般的手裸露在了錦被之外。

  裴易錚眉目動了動,看著陸溪瓷似乎要醒過來,裴易錚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心虛,裴易錚不自覺的又折了一下眉頭,瞬間化為紫色的光芒,消失在了原地。

  須臾,在床上睡得安穩的陸溪瓷似乎若有所覺一般的,迷迷糊糊的揉了一下眼睛,睜開了眼睛。陸溪瓷擰眉看了看周圍,掀起了紗帷,擦了擦自己有些冷的手臂,陸溪瓷覺得周深有點冷,掀起眼簾的時候,驀然的發現這窗怎麽掀開了,她記得她在屋子裏頭是點了一點熏香的,他明明記得臨睡的時候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了這窗欞,她放下了的。

  難道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記差了?

  陸溪瓷坐起來,中途醒來難免的心情有些不好,沒什麽精神的披了一件衣裳,試著腳走過去,將那窗又檢查了一遍,將它關好,隨後便心大地繼續睡了。

  裴易錚回到了他屋子之後,背著手,在原地踱了兩圈,神識看著很遠的地方,巧合的是捕捉到了一直站在屋頂沒有睡覺的那一隻小妖。

  裴易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如同寒鴉一般的眼睫快速扇了扇,在心裏問自己,許是……又放過了她一馬。

  這般想著,裴易錚便麵無表情的起了身,跑到了屋頂去找那一個抬頭看著月色的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