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作者:淑久      更新:2020-05-20 22:42      字數:4420
  刷新

  夜色似乎比一年中任何的時候都要濃烈一些,月光被烏雲層層的揭蓋住,小星辰竟然與皓月爭輝的意思。

  秋的月光一層一層的鋪展下來,寬闊的石階沉的刺目。

  陸溪瓷聽到兩個人的黑色靴子踩在石階上,啪啪作響,就在一牆之隔,可他們聽不到,看不到。

  陸溪瓷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封鎖,黑色風刃包裹著,無處可逃。

  陸溪瓷心下驟沉,苦痛翻湧,咬緊牙關,冷汗涔涔,滿眼悲嗆。哽咽,喉口漫出腥味,卻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殘碎話音。手一停,窸窸窣窣的眼淚像怎麽也止不住的雨。

  事實上,骷髏頭並未動分毫。

  陸溪瓷放空了自己的五官,任憑空洞洞的眸子怔怔看著。

  秋意已深,風裏一陣漸漸刺骨的寒意。

  陸溪瓷渾身都在打顫,想要跑,可理智卻控製著她,讓她兩腳死死釘在了地麵上一般,動也不能動一下。

  你看過煙花嗎?當煙花綻放的時候放在半空中,然後凋謝下來的燦爛。

  當煙花在寂靜的夜空中爆開時,光彩奪目的煙花騰空而起,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釋放出華麗的翡翠流蘇,千姿百態的繁花,穿過無邊的黑暗,讓人眼花繚亂,驚心動魄!

  煙花綻放出七彩的美麗,讓人忘記了它在爆發時的巨大的響聲,忘記夜空的寂靜,破滅前的壯麗,為的就是留下美麗的倩影,直至灰飛煙滅。綻放,消失隻是瞬間的事,留下的是記憶中的美麗。

  煙花謝了,那具身體也化為灰燼。

  陸溪瓷艱難的咽了咽吐沫,轉頭看向屋簷下吹過的風,那裏一個明晃晃的紅色的燈籠慢悠悠地晃著。

  深褐色的土地沾染了陰鬱濃厚的深色。

  磅礴的血雨,濃稠的血。

  是煙花啊,分明,都是無邊的血水與碎肉。

  雙腿發軟,就連平時看來很溫暖的東西現在好像也變成了魔鬼,獰笑著。

  陸溪瓷感覺時間上隻有她一個人,周邊都很空虛,她恐懼地畏縮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麵是無盡的黑暗。

  原來,她是………這般個死法。

  可悲在恣意生長,盤根錯節的賴在陸溪瓷心中生出了枝蔓。

  骷髏頭的臉上,全都是血跡,滴滴落血。

  骷髏頭見此笑起來,笑得極為歡快。而眉眼愈發死氣猖獗,熱的血。隨著她的大笑微微戰栗顫抖,瘋狂的嘲弄。

  陸溪瓷原本以為留下她,她是特別的。

  現在也覺得有幾分嘲諷,果然是特別的,同他們比起來,她總歸是死的………特別…的慘。

  陸溪瓷和他們不一樣,他們終究還會找上陸溪瓷來,所以骷髏頭讓他們親眼的看見陸溪瓷死在他們的麵前,而他們卻又不知道。

  陸溪瓷不知道骷髏頭要做什麽,這一刻陸溪瓷覺得骷髏頭是瘋狂的,因為骷髏頭在開始收集自己的身體碎片。

  陸溪瓷,隨著骷髏頭的動作禁不住的戰栗顫抖。

  骷髏頭她………要做什麽。

  毀滅之後,再重新塑造一個重新的她嗎?

  這樣做的意義又是什麽?

  難道作為一個傀儡潛伏在他們中間嗎?

  陸溪瓷從遇見骷髏頭之後,身體本身就不受自己的掌控了,甚至可以說本身不就是骷髏頭的一個傀儡,所以又多此一舉。

  這麽做究竟有什麽目的。

  骷髏頭笑起來,笑得極為歡,她甚至隱隱的可以看到骷髏頭整個人線散發著一種神采。

  陸溪瓷看著,蒼白的臉上白若浮雲,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天色即將大亮,遍地的血液和屍體碎片已經被收拾得幹淨。

  陸溪瓷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天的竟然是這般的漫長。

  玉暖生煙,暗香浮動。紅梢綴飾紅轎四角,風鈴隨風顫動,一路鈴聲清越,散發著惑人的甜香。

  耳畔是令人牙酸的,機械的聲音,“砰”的一聲,走路僵直的四個美人循著某種不知名的軌跡,向著骷髏頭而來。

  降臨之地。而轎中女子,一身華美的紅裙,長發沿著背,定眼看去是一個閃動的骷髏頭。

  骷髏頭手輕輕的一揮,便將她重新塑造好的身體,一起帶了過去。

  四人懸在半空中,身姿輕盈,足底不染一絲塵埃。她們要去的,正是長鄉鎮的某一處人家。

  四個白衣女子扛著紅轎,一路疾行而來。

  陸溪瓷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該怎麽辦,也不知道她們究竟能不能看到自己,但是她賭上了她們不能夠看到自己,於是在轎子落下的那一刻死死地扒著轎沿。

  反正自己的肉身死了,魂魄再怎麽苦,總不能該是永世囚禁吧。還不如跟上去看著她們究竟要弄什麽玄機。

  要不然自己可死得太冤了。

  說真的,陸溪瓷感覺自己有點恐高,眼睛緊緊的眯著,然後風一吹,她的魂魄又有點飄飄散,散的總是聚不起來,她有些心驚膽戰的,可是她無論如何的都不敢放手,死死的趴著。

  陸溪瓷心頭七上八下的,轎子左拐右拐的,總像是沒有個方向,被繞得有點暈。陸溪瓷實在的沒有忍住,一睜眼,被風吹的有些刺痛的眼怔忪的看著風吹開紗簾,紗簾裏的骷髏頭正與陸溪瓷四目相對,許是被骷髏頭殺過幾次,陸溪瓷心裏頭對骷髏頭本能的恐懼,乍一對上那雙空洞洞的毫無感情的眸子,精神極度的不穩,魂魄差點散了去,就差一點兒,陸溪瓷便要從轎車上翻下去。

  骷髏頭隔著幾片紗簾,微微眯眼盯著陸溪瓷。

  骷髏頭危凝望了她很久,似乎又是在考慮什麽。

  在在那一瞬間,陸溪瓷幾乎都要失去了心跳,她仿佛要覺得骷髏頭是不是已經看到了她,可是骷髏頭定定的看著她,卻沒有了行動,這樣子更像是透過她看到了什麽別的東西。

  陸溪瓷覺得,她玩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在陸溪瓷一路上驚疑不定之中,轎子抬著骷髏頭來到了一個偏僻的院子,那道院子像是破落了已久的了,那地方陸溪瓷瞧著有些熟悉,又覺的又很陌生。

  陸溪瓷抬頭,看到前麵有一方扁額,似乎已經年代久遠了,已經看不清字跡,甚至有一半的鬆動掉落下來。

  在院子的門口,眾人抬著的轎子停了下來,然後骷髏頭徑直地走了下去。

  陸溪瓷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簡直像是剛被人撈出來的水鬼,腳步虛浮,臉色煞白。

  那幾個台轎的女子突然之間變化成了空氣不見了,陸溪瓷左右的尋思著不見人,百般猶豫之中跟著骷髏頭走了幾步,沒想到卻被一個透明的東西擋在了外頭,可能這就是結界吧,陸溪瓷在這裏吃了虧,卻是碰多了一下不敢再碰,怕自己闖了結界驚擾了屋子裏的人。

  那座屋子瞧著就像是鬼屋裏頭,不知道住著什麽牛鬼蛇神呢。

  於是陸溪瓷便小心翼翼地繞著這座屋子飄蕩了幾圈。

  恍惚間,風吹過屋簷,仿佛裏頭根本就不會動,裏頭的時間讓陸溪瓷有一種錯覺,仿佛已經是靜止了的。

  再一看,整個天空仿佛沒有顏色一般,蹲著身子往上看的時候,她腦海之中渾渾沌沌的,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這究竟是一個幻境還是真實的一個地方。

  ………………………

  地牢裏有噠噠噠的水聲在響著,裴易錚的四肢被鐵鎖給束縛了。

  長長的笨重的劍,捅向裴易錚的胸口。

  “噗嗤”刺穿,卻沒有分毫的血跡。

  就連行刑的人看著那張消瘦的臉龐也有幾分不忍。這麽多年以來,長鄉鎮很少有這般重罪的人。

  和平的日子過得久了,便有幾分不太適應這些血腥的環境。

  他們匆匆的來,匆匆的走,甚至於本來有幾分看熱鬧的心思的那些人多看一眼都不敢,甚至連一向大義凜然的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也不敢說出罪有應得這四個字來。

  ………

  一個孤零零的洞口,赫然暴露在裴易錚略有些薄弱的胸膛上。

  裴易錚的血流到了一定的地步,已經不會流了。而他的再生能力隨著他鮮血的幹枯,也沒有再長出新的皮膚來,傷口變橫交錯的看著有些猙獰可怖。

  無鄉長老猜得不錯,他的血的確可讓人再生。是他想岔的是,可惜有這麽一條,他的血隻能在他自己身上才有效。

  等到前來行刑的人腳步聲遠去。

  黑影從裴易錚的袖口之中冒了出來,他的黑氣隨著裴易錚身體的虛弱,越來越薄弱了,黑影雙手抱著胸,冷眼漫笑地看著裴易錚的滿是傷痕的軀體。“叫你送上門來。”

  此時,明明是朝夕相處的那樣平淡溫和的眼眸,也許是地牢裏湧動的黑色的水倒映,再一看裴易錚俊秀的麵容,竟然顯出幾分邪氣橫生。

  裴易錚低著頭,大半的頭發遮蓋住了半邊臉,看不清他的麵容,他地徐徐地勾出了一個嘴角,“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莫非鎮子裏真的藏著了不得的東西,竟讓你不惜以傷害自身為代價,硬是要進來看個虛實。”

  黑影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看著這具身體又有幾分憤憤不平,那些自名正道的東西手段並不比他們光彩上幾分。藏汙納垢的本事果然是每個人都可以自學成才。

  “他們想研究你。”黑影冷冷地看著裴易錚。

  至少現在知道了他的好處的無鄉長老老絕對不會放過裴易錚,更不會讓裴易錚輕易的死的的,要不然早就一刀結束了裴易錚的命,而不是費盡心思的將裴易錚囚禁起來折磨他了。

  所以暫時裴易錚沒有生命的安危,但是吃苦是免不了的。

  黑影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裴易錚特意透露出來的人竟然是無鄉長老,如果是裴易錚刻意的透露,裴易錚也不會這麽容易被揭穿,甚至再過幾天,能夠隱瞞下來的話,等到兩個人神魂融合,功力大增,裴易錚甚至可以再不用懼怕長鄉鎮裏的什麽人。

  裴易錚低著頭,眼神垂著,也不看下別處,渾不在意自己被捅了個對穿,直言不諱的來說,剛接手這道身體的時候,可不是對穿這麽簡單,那倒是名副其實的千瘡百孔,但是裴易錚的治愈能力連帶著這具身體也恢複了過來,隻不過…………

  黑影是幸運的,若不是頭遇到了裴易錚,在那樣重的傷勢之下,他絕對是死的透透的,黑影又是不幸的,因為這樣的趨勢下去,就算遇到了裴易錚,他也未必能苟活多久。

  裴易錚根本就是不惜命的主。

  黑影想,換作是他,他睫顫動一下,盡管心內萬般地不願,卻也不得不承認,是他的話他也未必不是如裴易錚這一般。

  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不過剛開始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便占用了,費盡心思縫縫補補,還不如借機舍去掉了也好,這麽一想,黑影心底有幾分發寒。

  狂冽的風夾雜著的森冷的氣息從裴易錚胸口大洞處吹過,裴易錚狹長的眼睛微挑,,笑意吟吟開口。“再說,在這裏有什麽不好。”

  是啊,在這裏有什麽不好。靈獸也被關在這裏,藏著的寶藏也關在這了,任家,長鄉鎮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這裏。

  話語裏,是裴易錚削薄的羸弱的聲音:“這世間啊,到哪還不是一樣。”

  冷風暈染開濃烈的腥臭,哪怕是曾經受過比這更重傷的黑影,依舊是有些不忍的別過了頭,自己受過的傷是一回事,自己看著自己的身體受傷是另外一回事,黑影的心情到底有幾分複雜。

  裴易錚他……像是黑影所見過的那些徹頭徹尾的瘋子。

  可是大多數的瘋子隻是為了圖個痛快,裴易錚他又是不一樣的,他有所圖。

  許是想著暫時沒有比這更差的環境了,裴易錚的心思有幾分發散。

  外頭的天窗上出了一點薄弱的光芒,影影綽綽的照了有固有的方寸之地。

  裴易錚略顯單薄的的身形,覆在一片的陰影之中,,而這一刻,也無法分辨在一片模糊中,裴易錚到底是什麽樣的神情。。

  他心頭,究竟會怕嗎?

  到底無人,裴易錚渾身的力氣被人光了一般,終於徹徹底底地不再遮掩,軟軟的借著後頭的一根木樁癱瘓著,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挑。

  血腥味濃稠炙臭,裴易錚抿直了嘴唇,忽然抬頭道:

  “你相信天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