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幾輩子的豪門,才有這樣的涵養
作者:陸輕晚程墨安      更新:2020-05-20 18:20      字數:2488
  “媽。”

  陸輕晚真怕她會跌倒,怕她一夜白頭,更怕她連哭泣都不肯落淚。

  程夫人拂開了陸輕晚伸出來的手,人潮自動讓開一條路,沒人敢再上前做什麽,大家沉默的看著程夫人,她腳步從踉蹌,轉為堅定,一步一步,看上去那麽緩慢,其實走的非常沉穩。

  甚至連邁步的頻率都差不多。

  五媚娘抬頭,隔著淚眼看向她,想說什麽,可程夫人的眼神在禁止她出聲。

  陸輕晚扶起來五媚娘,兩人安靜的往一旁避開。

  所有的空間都隻有程夫人自己,她靜靜俯視病榻上的兒子,眉目依然是溫和的,隻是沒了平時的笑容。

  寂靜無聲中,連呼吸都顯得太多餘。

  漸漸的,程夫人附身,靠近了兒子,她甚至沒有摸一下兒子的臉,“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倘若有一天?”

  當年思安執意要參軍,加入陸軍後,外派到美國參加海豹突擊隊的特別訓練,程夫人沒在部隊生活過,但她從電影和書籍中也能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地方。

  自打兒子參軍那天開始,她不知道擔心多少次,不知道為他流了多少眼淚,不知道提心吊膽了多少不眠之夜。

  十幾年過去,兒子受傷的字數她早就數不過來,多少次的死裏逃生,還有報喜不報憂的消息。

  作為母親,哪有不希望兒子平安順遂的?

  但軍人這條路,一旦踏上,就注定沒有平安。

  她一生所期盼的“安”字,其實從未真正到來。

  似乎接受了宿命注定的劫難,程夫人握了握兒子的手,“思安,媽媽不怪你,媽媽不難過。”

  陸輕晚閉上眼睛,淚水發了瘋往外流。

  她寧願母親哭泣哀嚎發瘋宣泄,寧願她在病房呼天喊地像個潑婦那樣,可是沒有……她那麽平靜,完全接受了上天給她的橫禍。

  五媚娘捂著口鼻,她心痛的手足無措,崩裂的傷口溢出鮮血,漸漸濡濕她的衣服,她渾然不覺。

  程夫人輕輕籲氣,淚水在打轉卻倔強的不肯流出,“小徐……”

  徐坤大步流星進去,“夫人。”

  程夫人頷首,“他說了什麽話嗎?”

  “首長沒說什麽,他當時拔出配槍就過去了,不過前一晚上首長突然問我,想沒想過成家?想娶個什麽樣的姑娘。”

  徐坤聽完首長的問題,都懵了。

  現在回想,怪他沒仔細多問幾句。

  程夫人道,“我知道了。”

  徐坤抬目,等待她的下文,然而程夫人什麽都沒說,而是拉著五媚娘的手,笑了笑,“我們家沒這個福氣。”

  五媚娘的悲痛,再一次決堤,悲傷讓她泣不成聲,“不是……是我沒有福氣,是我配不上他。”

  全場肅靜!

  什麽?這個女人跟首長什麽關係?首長談戀愛了嗎?他們一點也不知道啊!

  不大一會兒,程爸爸和老爺子進來。

  眾人對老爺子敬軍禮,老爺子點頭示意。

  在兒子的陪伴下,侍立在床前站了一會兒。

  他站的很直,很正,紋絲不動。

  讓人懷疑他可能會一直一直站下去,站成一座豐碑。

  好久,豐碑才動了動,他彎腰,撫上程思安的額頭,“好孩子。”

  就三個字,再無其他。

  程爸爸眼眶通紅,淚水順著眼睛滑到腮邊,一瞬間好像蒼老了十幾歲。

  陸輕晚從不知道,原來公公那麽老了,他額頭上的皺紋那麽深,那麽多,眼角的細紋好像是一分鍾前長出來的,倉促的長滿了全臉。

  “大夫,還有什麽治療方案,你一次說了吧,我們願意嚐試。”

  他沒跟兒子交流,而是將僅剩的力氣,用在了治療方案上。

  醫生們和前來探望的軍人們,都啞然的看著程家三位長輩,他們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他們會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態度。

  幾代的書香世家締造的涵養、底蘊、睿智,全都在這一刻體現,即便生離死別,依然叫人如沐春風。

  為首的大夫,白大褂裏麵是軍綠色襯衣,軍區來的主任醫生,他很快調整好狀態,“這邊請。”

  陸輕晚被震撼了。

  她看過歐陽振華兩口子在醫院的大吵大鬧,看過麵對垂死患者的家屬們,如何的失控發瘋,她聽說過很多親人快要死亡時,家人多麽可怕。

  可是今天她看到的這一幕,簡直刷新了她對醫患家屬的認知。

  那邊,落地窗的金光灑滿窗台,玻璃桌上擺放盛開的吉梗花、綠色康乃馨滿天星,程夫人、程爸爸和老爺子坐在長沙發上,三人忍著滿心的悲痛,認真聽醫生介紹不同的治療方案。

  至親就在生死之間,有誰比他們更痛?

  可他們的理智、冷靜、勇敢和強大,已經超越了普通人。

  陸輕晚吞下淚水,“老五,我們太狹隘了。”

  “我不配進程家的大門。”五媚娘抱愧低頭。

  所謂的豪門,真的無法用錢定義,它包含了太多太多內容。

  幾輩子的修養熏染出的男人,誰能配得上?

  大概半個小時後,程墨安一身風塵仆仆的到來。

  他的冷靜,比自己的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完沉睡的大哥,他便加入了醫療方案的討論。

  隻在進門時,跟陸輕晚交換了一個眼神,讓她安心。

  忽然間,陸輕晚感覺自己也不配當程家的兒媳婦。

  她是個弱爆了的呆鳥。

  日落西山,橘色的光芒籠罩醫院大樓,稀碎輕薄的餘暉,照耀著滿屋子的潔白。

  他們停止了討論。

  程墨安起身,徑直來到陸輕晚眼前,一言不發的圈住她的腰肢,“不要怕。”

  陸輕晚回抱他的腰,伏在他懷裏,“我不怕。”

  為了挽回程思安的生命,他們決定嚐試從沒在臨床治療上用過的方案,方案風險巨大,一旦操作失誤,程思安或許走不下手術台。

  手術安排在三天後,程家全體同意。

  入夜,空氣涼的沁入心脾。

  五媚娘因為傷口破裂,被安排到了隔壁的病房。

  程思安這邊需要無菌隔離,家人們不能入內,程墨安準備了特別的休息室,暫時離開病房。

  一時,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她自己。

  五媚娘躺不住,穿著條紋病號服,走到程思安病房外。

  隔著玻璃,醫療器械無聲無息運轉。

  他像一幅畫,隔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打開窗戶讓孤單透氣,這一間屋子如此密閉……你,飛到天的邊緣,我也不猜落在何地……”

  值夜班的護士興許太疲憊,低聲放著音樂。

  聽了無數遍的老歌,卻輕易勾起了五媚娘的悲痛。

  她雙手貼玻璃牆,眼淚啪嗒啪嗒的砸腳背。

  “我已經無能為力,無法抗拒,無路可退……更需要一個人,點亮天的黑……”

  那個唯一將她天空點亮的男人,徹底鎖死了她的世界。

  你怎麽能忍心?你怎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