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晚很輕很輕的，把六兒放沙發上，低頭的瞬間，灼熱的淚，就這麽滴到了六兒臉上。

  一滴淚的分量，卻把她的身心都掏空了。

  她想到了兩人一起的每一個快樂瞬間。

  曾經，她們在周公子的手裏，因為都是女孩，相處的親近些，經常兩人偷偷的出去玩兒，大晚上的，她一個電話，六兒就會出現，臉上是百般的不情願，手腳卻格外坦誠，一鬧起來兩人都是瘋癲狀態。

  她想到兩人一起執行任務。

  六兒負責美色，她負責暴力，有時候為了好玩兒，她們帶著炸雞啤酒，一麵欣賞對手鬼哭狼嚎，一邊吃吃喝喝。

  六兒說，“陸輕晚你真壞，我特麽愛死你了。”

  她說，“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你這麽美，我特麽還吃什麽炸雞啊。”

  然後兩人就哈哈哈大笑。

  她想到那個雨中，慵懶的靠著欄杆抽煙的女子，她的美，她的性感，她舉手投足的曼妙，藏著多少歲月風塵，又藏著多少世事無常的悲哀。

  媚術有什麽錯？

  她不過是為了生存。

  有些時候，活下去本身，就需要很大的用力，很大的代價。

  那些站在局外說風涼話的人，隻是沒辦法體會當局者的心酸罷了。

  陸輕晚仰頭，抹去臉上的淚，一步一步，撻伐萬物般走向了周公子。

  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陸輕晚卷起拳頭，凝血的眸子，沉沉寫滿悲痛憤怒，“起來！”

  周夢蝶摘下帽子，一下一下撫摸羽翎，好似在侍弄最珍貴的寶貝，淺紫色的眼眸，沒有喜悅，冰冷戲謔。

  “你要殺我？”

  低冷的聲音，是淺薄的嘲諷。

  “周夢蝶，落入你的圈套，是我自己蠢，但咱們之間的恩怨早就結束了，你對我的那點恩情，你真以為禁得起這麽折騰！”

  周夢蝶並沒有要被人家滅門的自知，依然動作慵懶，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陸輕晚，你想清楚點，真要殺了我？”

  “是！”

  不需要思考，她要報仇，為了六兒。

  周夢蝶好像很失望，又像在替陸輕晚惋惜，“唔……可是我要是死了，會死很多人。”

  他的唇線，危險上揚，淡淡一抹淺色的唇，撩開無盡辛辣。

  陸輕晚忽地眯眸，“你做了什麽？”

  她話音落，八爪突然哀嚎，“啊……”

  陸輕晚循聲去看，隻見八爪丟開了武器，雙手抱住脖子，瞬間窒息逼的他臉上漲紅，憋的快要爆炸，從脖子到額頭，徹底紅了。

  “這是……怎麽了？八爪你怎麽了！！”

  陸輕晚半跪在地，扶起趴在地板上的八爪，四目相對，八爪的瞳孔往外突，要飛出來。

  “我……毒……毒發。”

  他壓抑的嗓音，一字一字艱辛滲透出聲，說完了四個字，整個人都被吸幹了一樣，蜷縮到了牆角，鞋後跟用力蹭地板，鞋子被他踢掉，腳底皮膚繼續用力擦地，擦的血肉模糊。

  目睹這一幕，陸輕晚直覺腦門呼隆隆雷聲爆發。

  她快要瘋了！

  周夢蝶玩味一笑，“還想殺了我嗎？我死了沒事，唔……他們呢？你不是很講義氣嗎？那麽……要眼睜睜看著八爪死？不光八爪，所有人……都會死。”

  他目光停留，打量陸輕晚憤怒變形的臉。

  你，也會死呢，陸輕晚。

  陸輕晚攥緊的拳，蓄滿了憤怒，卻隻能砸空氣。

  她太憋屈太鬱悶太生氣，可是多生氣就有都無奈，多憋屈就有多失望。

  周夢蝶不能殺。

  他給每個人都下了毒，一旦他死了，這些人也要陪葬，全部都要死。

  畜生！

  陸輕晚頹喪的垂下雙手，茫然看著八爪，死死扼住胸口的火焰，“給他解藥。”

  周夢蝶不滿意的她態度，“什麽？”

  “你特麽的給他解藥！”

  “不殺我了？”周夢蝶戴上僵屍帽，走下了沙發，踱步而至，附身，挑起了陸輕晚的下顎，欣賞她憋屈的表情，“一點也沒變，脾氣還是這麽差呢。”

  “嗖！”

  陸輕晚抓住他的手腕，“解藥！”

  幾分鍾後。

  用了解藥的八爪，停止痙攣，又完好的站起來。

  “謝謝老板。”

  他頷首道謝，像個十足的奴隸。

  那一刻，陸輕晚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謝謝你，小丸子。”八爪點點頭，憨厚木訥的臉，笑著。

  陸輕晚揉鼻子，“沒事。”

  周夢蝶摸了摸六兒的臉，非常失望，非常生氣，“死了，也沒什麽不好，這張臉已經沒用了。”

  “放開她！”

  陸輕晚一字一頓，做著最後的掙紮。

  她要把六兒的屍體帶回去，完整的交給西河，到時候要怎麽處理周夢蝶，她都不會管了，就算魚死網破同歸於盡，她也支持。

  以前她或許不懂，為什麽所愛之人被殺之後，有些人寧願同歸於盡也要報仇，現在她懂了，如果墨安死了，她一定……一定不惜任何代價報仇！

  周夢蝶的清瘦手指，滑過六兒的麵頰，血汗模糊的臉，弄髒了他的指頭，“我的好徒弟，真是厲害呢。”

  陸輕晚真的好想好想一把掐死他，碾碎他的骨頭，喂狗！

  “滾開，別碰她。”

  周夢蝶卻不急不慢，“好歹我也救過你的命，你對我是不是太惡劣？”

  誰特麽稀得搭理你！

  “媽咪……”

  此時，Neil軟軟的聲音，切開了沉悶冰冷的氣氛。

  “寶貝，你怎麽樣？還好嗎？”

  陸輕晚抱著小寶貝的肩膀，摟在懷裏，今天對兒子的衝擊太大了，希望兒子不要被嚇到，請繼續陽光燦爛，請繼續相信美好的生活。

  Neil繃著小嘴兒，下巴擱媽咪肩膀，“媽咪，我……好像發現了什麽。”

  “嗯？”

  看清楚兒子手裏的血樣，陸輕晚不明所以，“寶貝，能給媽咪解釋一下嗎？”

  Neil也是茫然的表情，他又看了看六兒阿姨，“媽咪，血樣裏麵的病毒，沒有了，殺死了。”

  “沒有了？”陸輕晚錯愕，可是為什麽六兒……六兒會死？

  Neil不確定的道，“也許，解藥太強，殺死病毒的同時，也殺死了健康的細胞。”

  這個解釋，很像癌症的放療化療，雖然癌細胞會死，但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比如脫發、嘔吐、虛弱、還有折壽。

  “寶貝，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在媽咪心裏，一萬個小朋友也比不上你，寶貝，你真的好厲害，已經會研製解藥了。”

  陸輕晚撫摸兒子的臉，仰著麵，露出淺笑。

  所有的父母，都願意擋在自己孩子麵前，替他遮風避雨，不讓他看到世界的陰暗麵，陸輕晚也不例外。

  Neil伏在她懷裏，心裏很難過。

  話都不想說了。

  “嗯？”

  一聲低低的、淺淺的、無力的輕哼，擦破了這一刻的沉悶。

  陸輕晚赫然抬頭，瞪圓了眼睛，“寶貝？”

  Neil也睜了睜眼睛，同媽咪一起，看向了沙發上的六兒。

  兩人的震撼，跟周夢蝶的雲淡風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嘶……”

  這一次，聲音比剛才大了些，也更清晰了，是六兒，沒錯，是六兒。

  陸輕晚看見鬼魂附體一般，怔怔的，“六兒？你……醒了？”

  六兒渾身沒力氣，躺著爬不起來，“我……沒死？”

  陸輕晚腿一軟，撲通坐下了，想哭想笑，她胡亂抹臉，才發現早已鼻涕眼淚滿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原來這便是劫後餘生，這就是。

  六兒也輕輕的應著她的笑聲，“嗬嗬……嗬嗬嗬。”

  這就是大難不死啊。

  Neil也徐徐展開了嘴角，小心髒裏重新填滿自信。

  他做到了啊。

  很多年後，有人采訪已經坐在絕世集團CEO位置上的小程先生，“程總，請問你童年時期，有沒有什麽難忘的事情啊？”

  那時，Neil是濱城首屈一指的豪門，麵對這個問題，卻難得露出了屬於普通人的驕傲，“讓人起死回生，算嗎？”

  ……

  “周夢蝶，如果Neil沒有救活六兒，你真要看著她死？”陸輕晚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個究竟。

  “這不是沒死嗎？”

  周夢蝶如此說。

  所以，六兒如果真的要死，他會不會出手？陸輕晚不知道。

  那一刻她恍然發現，她一點也不懂周夢蝶。

  回家的路上，陸輕晚平複好心情，跟兒子講，“寶貝，今天發生的事，咱們不告訴爹地，好不好？”

  程墨安還在醫院做檢查呢，萬一……不是什麽好結果，再被刺激到，不是很受傷嗎？

  Neil閃閃大眼睛，小心髒還撲騰撲騰熱鬧呢，“嗯，這是我和媽咪的秘密，不告訴爹地。”

  程墨安在醫院接受檢查……嗯，晚晚也不會告訴兒子。

  “媽咪，你手機在震動。”

  Neil摸了摸媽咪的褲袋。

  電話來自程墨安。

  “老公啊……你……忙完了？”

  程墨安走出男士的檢查室，沒看到晚晚，還以為她在做檢查，便在醫院等待，但等了許久沒有動靜，他意識到可能不對。

  果然，她那邊的聲音在車裏。

  “嗯，你呢？”

  “我……在外麵，我和兒子在一起，咱們兒子太受歡迎，被一群小姑娘攔住了，我來解救他，回頭我跟你細說。”

  Neil：“……”

  好吧，這個鍋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