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們出於對時局的判斷，早就做好準備應對北越大軍攻城。

  攻難守易，再加上北境軍與北越人是多年老對頭, 彼此都很了解彼此弱點，按理來說，這場戰爭應該會是一場鈍刀子割肉的持久戰。

  蕭紅鈺甚至一開始就與長安那邊做好打算，隻要拉長守城時間，把北越人拖在這裏，等長安風雲安定，那北越也就掀不起風浪。

  因為他們從頭至尾忌憚的，也就是大雲內部有人和外賊勾結起來, 否則的話, 有主場優勢在，北越始終翻不起大浪。

  一切都打算得很好。

  無奈戰爭真正開始，北越人卻出乎意料的勇猛。

  其實北越人打仗本來就凶猛，他們的兒郎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天生的騎兵，打起仗來狠辣又不要命，在他們的傳統觀念裏，能夠死在戰場是最好的歸宿。

  但同時蕭紅鈺他們也清楚這些北越人的弱點，就是有勇無謀，不善兵法，以及也是會累會痛的肉體凡胎。

  可是這場戰爭，北越人卻渾然不像是以前的樣子，他們不再急吼吼地衝在最前，反而令行禁止、軍紀嚴明，曾經在馬背上馳騁奔躍的北越兒郎，現在卻抹去所有的個人色彩，化為龐大戰爭機器裏的小小零部件, 力大無窮，不知疲倦。

  這還算是人嗎？曾經親自上站成殺了一通的蕭紅鈺，不由得在內心發出這樣的疑惑。

  可她的疑惑不能表現出來，她必須作為北境軍表率，給麾下士兵以篤定自信的形象，讓他們相信勝利終究會到來！

  唯獨蕭紅鈺內心心情，這場仗他們輸多贏少，要是再這樣陷下去，被拖死的可就不是北越而是他們了。

  到時候北境一破，北越人長驅直入，長安若是時局未定……恐怕他們就真的要滿盤皆輸了！

  光是想著這些，蕭紅鈺就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她不止擔心戰局，還擔心長安薑羲的身體。

  薑羲去了北望山後莫名其妙昏迷的消息已經傳到她這裏來。

  這也是因為蕭紅鈺身邊有薑族子弟隨行布局，這樣的消息告訴她是必須的，為的是穩定人心，不造成更大的慌亂。

  蕭紅鈺不止要安撫麾下士兵，還要瞞著薑族子弟，甚至還要操心薑羲是否安康，這心力交瘁下來，讓她整個人的內裏都仿佛都被掏空。

  偏偏麵上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精神百倍。

  無人知道，蕭紅鈺已經連續數個夜晚, 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蕭紅鈺在桌案前苦思營救朝陽公主的計劃——這是她離開長安前就已經和薑羲商量好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因為她們與葉語有過往交情，她作為無辜弱女子被牽扯進來都是不應該的，兩國交戰她是地位最尷尬的人，恐有性命之憂，薑羲和蕭紅鈺的想法都是要竭盡全力把她保下來。

  蕭紅鈺細細推算，也知道這件事沒這麽簡單。

  首先是北越王宮戒備森嚴，他們的人已經被清了幾波出來。

  再者，那北越新王金墨，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早就不顧兩國顏麵，把宮裏所有大雲人都給驅趕了幹淨，以至於蕭紅鈺已經好些時日沒有得到公主的消息。

  先前她甚至不知道葉語是否還活著！

  要不是今天意外碰見葉語的貼身婢女，也不會這麽容易把消息傳遞出去。

  不過，葉語真的能明白錦帕上的訊息嗎？

  蕭紅鈺眉心緊皺，短短時日，已經在她眉心留下痕跡。

  她正盤點著手上可用信息時，窗戶忽然篤篤響了兩聲。

  蕭紅鈺迅速過去，推開窗戶，就見一隻信鴿蹲在那裏。

  她伸手取下信鴿腿上的密信，耗費一番功夫解開後——

  這竟然是北越王宮裏傳來的消息！葉語動用了王宮裏隱藏得最深的一條暗線，向他們傳遞出需要幫助的消息！

  但是這幫助，卻不是要逃出王宮，而是要讓他們……緩和戰局？

  蕭紅鈺有些不理解。

  思忖片刻後，她還是決定聽從葉語的要求。

  正好士兵們近日來都疲憊不堪，也是時候該修養修養。

  而且，葉語不是不懂事的人，北越王宮如今森嚴至此，消息暗線每動用一次，都會增加一分暴露的危險，這樣重大的渠道，她不會貿貿然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這麽說，她是有什麽別的計劃嗎？

  蕭紅鈺若有所思時，又有一隻信鴿飛來。

  她本以為是剛才那隻，走過去才發現這是一隻新的信鴿。

  展開第二條密信，上麵的訊息無疑讓蕭紅鈺精神振奮！

  長安的薑羲醒了！

  其實蕭紅鈺很清楚，薑羲遠在長安，並不能給戰局帶來什麽影響。

  但是理智和情感是兩碼事，就像現在的蕭紅鈺，僅僅因為這個消息，便仿佛被注入了強心劑，整個人都精神抖索起來，再大的困難也都不怕！

  隻要有巫尊在！這世上有什麽困難能擋住他們？

  ——這是每個薑族內心最不可動搖的想法。

  這也是蕭紅鈺的想法。

  她立刻轉身坐回書桌，提筆洋洋灑灑寫下大篇文字。

  這是給薑羲的信，蕭紅鈺那些對外人無法提起的苦悶，全部都寫在了這封如家書般絮絮叨叨的信裏。

  等到這封信伴隨信鴿來到長安北山，薑羲已經醒來快三日，整個人氣色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隻是她醒來的消息暫時隱秘不發，就是想要看看無極真人那邊的反應，以不變應萬變。

  這時候蕭紅鈺的書信突然傳來，醒來後便神經緊繃的薑羲，難得露出輕鬆笑意。

  展信一看，果然是那些瑣碎的抱怨。

  薑羲沒覺得無聊厭煩，反而很高興看到蕭紅鈺願意向她傾訴。

  這個少女成長得太快，如今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北境之主。

  要是因為站得太高而沒有能說話的人，那可就太可悲了。

  至少現在，她還能同自己聊聊，不至於完全悶著。

  薑羲讀著讀著，突然發現信裏一個細節。

  正好今天楚稷來了，她便與他問起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