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君臨即便心中猶如刀絞，卻也不能走上去插手這件事，顧唯寧和季悠之間的心結，解得開還是永遠都成為一個疙瘩，隻能靠緣分。

  人生漫漫，相伴攜行的路上，有的事情能夠一起完成，有的事情則隻能陪伴著，遠遠地，像現在這般，用目光注視。顧唯寧胸口裏麵堵得厲害，一顆心，已經碎了，正在淌血，啪嗒，眼淚掉在鞋麵上，四分五裂，如是這般情形，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因為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可也因為這份懂得，顧唯寧說不出口任

  何辯解的話。

  麵對卓婷的時候，顧唯寧還能強辯幾句，可是麵對季悠，那可是季悠啊！自顧唯寧重生之後，給了她獨一無二的愛，許沫一生都沒有感受過的親情。

  同時，顧唯寧也說不出口任何乞求原諒的話，季悠已經受到深深的傷害，還要她原諒，這不是第二次傷害嗎？即便是季悠不願意原諒，顧唯寧也不會否定曾經的愛，是假的。

  病房裏，季悠枯坐著，神情木然，顧唯寧在門口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她說過，顧唯寧是她的驕傲，是她的希望，但沒想到，這是個笑話。那個威脅她的墨鏡女人，她想不明白的問題，都在卓婷死的時候，得到了答案。想到卓婷，季悠抓住胸口的衣服，狠狠地捶打，真的太疼了，那是她的女兒，母女倆的第一次對話，竟然是在電話裏麵，當時她怎麽罵人的？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巴掌，想起來一次就跟吃了一個

  耳光，響亮無比，打得人靈魂都痛了，痛不欲生，死卻不能。

  這一輩子，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季悠活了大半輩子，竹籃打水一場空，愛人不是愛人，女兒不是女兒，她的人生在哪兒？

  老天爺為什麽這麽愛開玩笑。

  顧唯寧應該還站在門口沒有離開，季悠沒有聽到腳步聲，好在她沒有走進來，否則她也不知道如何去麵對這個人。

  越是傾注了感情，就越是難以麵對。

  顧唯寧明白的，在病房狠狠哭了一場，被易君臨抱回房間，然後昏昏沉沉入睡。清醒時，世界太難，不如在夢裏，安然得入睡，這也是一種逃避的手段。

  第二天，易君臨正在陪顧唯寧用早餐，護士走進來，“易先生，樓下的季女士想要見您，想請您過去一趟。”

  季悠想見易君臨？

  顧唯寧用餐的動作停下，看著易君臨，看到了相同的驚訝，原本以為季悠會這樣沉寂下去，現在終於想見人了，也是好事。

  “去吧。”顧唯寧低頭攪動碗裏的粥，“媽咪問什麽，你就說什麽，一個字都不要隱瞞她。”

  估計季悠是情緒緩了過去，現在終於收拾好心情，回歸理智。

  易君臨握住顧唯寧的手，在掌心處安慰地輕輕捏了捏，“我先陪你用完早餐。”

  顧唯寧想說不用，易君臨已經對護士說，“麻煩你告訴她，我半個小時之後會下去。”護士負責這兩層的病房，知道這對應該是男女朋友，感情非常好，男人長得帥，看上去不是很好相處的人，對顧小姐卻十分細致入微，雖然搞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卻也能看得出來，顧小姐的神情不太

  對勁，似乎要哭出來了，便點頭，“好的。”

  帶上病房門的時候，看到易先生抱住了顧小姐，護士心裏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錯事。

  顧唯寧並沒有哭出來，隻是悲傷，季悠寧願見關係生疏的易君臨，也不想見到她，仿佛剝離了血肉中的骨頭，哭不出來，痛也說不出來，心裏沉重，因為她是活下來的那一個，而卓婷，已經死了。

  有時候死亡反倒是一種解脫，而活著的人，背負的，卻更多。

  易君臨覺得顧唯寧這樣子不好，總是一個心結在心裏壓抑著，結果隻會越來越壞，總是要麵對了它，最後才能夠終於放下。“我去派人跟她說，要麽一起見，要麽見你，我跟她沒什麽好說的。”易君臨不得已開口，顧唯寧立刻有反應，搖頭拒絕，“不要這樣，不要再威脅她了，她已經很可憐了，沒什麽事情能夠做主，現在連我都

  要威脅她的話，那就太沒有良心了，這樣會逼死她的。”

  易君臨狠得下這個心，顧唯寧卻不能，因為她也是真的愛著季悠，把她當做親媽，親生不如親養，這句話非常適合用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顧唯寧哽咽道，“ 君臨，我怎麽想不重要，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件事，我必須要尊重她的意見。”

  受過太多的傷，顧唯寧並不想再勉強於季悠。

  顧唯寧哀求的眼神，易君臨怎麽也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女人的細膩，到底不同於男人的剛強。

  易君臨陪著顧唯寧用完早餐， 便離開病房，沒說去哪兒，隻是不想讓顧唯寧心理壓力太大。

  易君臨進入季悠的病房，她卻不是穿著醫院的服裝，而是穿了一條裙子，隻是當年顧柏林二太太的風采不再，隻是一個靈魂破碎的脆弱女人，說話的聲音大一點，都懷疑，會不會讓她整個人崩潰。季悠也不看易君臨，而是盯著地板，“易先生。”也不叫君臨了，充滿生疏和距離感，“今天請你來，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夠據實相告，我也不是想要責難誰，我現在這個樣子，又能問責誰呢

  ？我隻是想要一個完整的，事情的真相。”

  易君臨點頭，“我明白。在來之前，唯寧跟我說了，讓我沒有任何保留得告訴你。”

  季悠聽到這個名字，似乎還是有些觸動的，別臉到一邊去，嘴唇動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有說。顧唯寧的情況，她其實是知道一些的，照顧她的護士是個活潑的女孩，跟她說了很多醫院裏麵發生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住在樓上的那對情侶，女的骨折，手臂有刀傷，輕度脫水，男朋友在旁邊照顧得無

  微不至，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是不高興。

  如果我有那麽帥又貼心的男朋友，我每天都會開心的睡不著，護士說。

  可惜，季悠想到的卻是卓婷，一個永遠都沉睡不再醒來的人。

  ***

  護士又來給顧唯寧換藥，說起樓下的女人，“剛才，有警察來了，把她接走了，我嚇一跳，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是個犯人！也不知道做了什麽事情。”

  病床上的顧唯寧立刻掀開被子下床，“他們在哪兒？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剛才……”護士被嚇一跳，被顧唯寧的神情，明明這倆人看著像不熟啊，才會把這個八卦說出來，“他們現在已經走了。”

  顧唯寧立刻跑出房間，奔向電梯，電梯下降，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等一等，讓她再見媽咪一次！顧唯寧跑到門口，看見了季悠的背影，喊了一聲媽咪，可季悠卻鑽入警車，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