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良這個年紀其實還不成熟，可隨著大哥身故的消息傳來，張國良仿佛一夜長大。

  “我聽大隊的人說的，如果我學會了開拖拉機，就可以給村裏運石子，大隊食堂包三餐，還能記十個工分。”

  夫婦倆同時沉默了，一方麵是因為二兒子長大懂事了，知道為家裏著想了，另一方麵，張國強剛犧牲，看在烈士家屬的份上，這差事多半能落到兒子頭上。

  張大慶夫婦倆想起犧牲的長子，心情格外沉痛。不過兒子有上進心是一件好事，夫婦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夫婦兩人琢磨了一會兒，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一袋白糖一籃子雞蛋去了大隊長家，這種緊俏的活兒未必能輪得上自家兒子，但帶上東西去大隊長家走人情是絕對沒錯的。

  考慮到張家的大兒子為國犧牲了，張家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說，每個月還失去了兒子寄回來的一大筆津貼，大隊長考慮了一下，就把這個去學拖拉機的機會給了張國良。

  一切都往好的方麵發展。然而不和諧的因素很快就來了。

  這一日傍晚，上張村的村民都下了工回家，福旺嫂子走在鄉間小道上麵，卻佝僂著身子，一副不想讓人看見的樣子，殊不知她這個樣子就越是容易被人注意到。

  果然，還沒走多遠就被她的老對頭給瞧見了。

  “福旺家的，你這是咋了，你家福旺腰好了，把你給弄得直不起身子來了？”

  說話的婦人叫王翠霞，她跟福旺嫂子素來不合，兩個人都是潑辣的性子，一點就著，福旺嫂子一聽，恨不得撕爛王翠霞那張破嘴。鄉下婆娘打架吵嘴，向來是葷素不忌的，有什麽比帶顏色的打趣更惡心人的呢？

  況且王翠霞不是不知道福旺嫂子她男人早年下地的時候傷了腰，一個男人腰不好，這在鄉下可就有得打趣了。

  說起這兩人的新仇舊怨還要從地裏的事情說起。

  當年陸福旺和王翠霞他男人趙鐵牛為了爭肥田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兩人都是激進的性子，就打了起來。這仇恨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後來村子改成了生產隊，個人田地變成了國家公有的，兩個男人也常常為了誰幹輕省的活鬧得不可開交。總之這兩人都是讓大隊長頭疼的角色。

  “王翠霞你這張嘴是吞了糞水了，趕緊回家拿皂角洗幹淨！”

  “我呸，你才吞糞水了呢？你要不是心裏有鬼，你在這鬼鬼祟祟的幹啥？”

  福旺嫂子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小背簍。這是她經過池塘的時候，順手掰了一把種在池塘邊的茭白，結果看見一尾魚在那茭白葉邊上擱淺了。

  好家夥，這魚肥的，起碼得有兩斤重。如今這年月，大家都吃不飽飯，又是吃的大鍋飯，你幹多點少點，到了年底差別不大，因此村子裏有不少懶人。不過即便是懶人，誰不想吃飽？誰不想占便宜？

  福旺兩口子倒不算懶，但也不勤快，就屬於中間的。

  家家戶戶都吃不飽飯，這尾魚就成了難得的緊俏貨了。福旺嫂子琢磨著拿到鎮上去賣了，換成粗糧家裏還能頂好長一陣子呢！315中文網

  誰知道她心態不好，背簍裏裝了那麽大一尾魚，整個人就顯得畏畏縮縮的，結果被死對頭王翠霞給抓住了。

  “王翠霞，我就說關你屁事吧？”這年頭耽誤人吃一口飯就跟要人命一樣。反正兩家早就鬧翻了，王翠霞見她這個樣子，就巴不得她不好。

  “你是不是偷東西了？”王翠霞步步緊逼，福旺嫂子都要被氣瘋了。嚴格的說，她並不算偷，池塘河灘的魚這些雖然屬於公家，但是大隊對這些並不嚴格，誰有本事抓魚，這魚就歸誰。

  早些年吃樹根的時候，能吃到魚的都算你有本事，憑啥不行呢？

  福旺嫂子就是不想讓王翠霞知道，以免人眼紅。這年頭吃的多精貴啊，家家戶戶都過得不好，你家僥幸有個好的都能被人戳脊梁骨。

  “請問，你們知道張大慶家在哪兒嗎？”就在這個時候，有個明顯帶著外鄉口音的女人說道。

  王翠霞和福旺嫂子兩人正在搶背簍，趁著王翠霞一愣神，福旺嫂子立馬一把奪回自己的背簍，往後退了好幾步。臉上還帶著十分警惕的神色。

  “啥啥？你找張大慶啥事？”王翠霞反應過來，想起張大慶和魏玉芬兩口子的大兒子犧牲了，這幾天來找他們兩口子的外人格外多一些。倒是也不奇怪。

  隻是對一個外鄉口音的多少還是有些防備。這個時候，福旺嫂子這個死對頭反而跟她站在統一戰線了。

  女人笑起來看著十分和氣，說話的聲音也和氣，因為都是女人，兩個女人的警惕心就更低了幾分。

  “是這樣的，我是從……”

  到了這個點，老張家也在吃晚飯了。晚飯照常是桑月做的，原身老實本分，性子一向也是循規蹈矩的，桑月倒是想把做飯的事情推給張秀芳。可奈何原身是個好姐姐，這麽做有一定崩人設的風險。

  況且張國強的死訊剛傳來不久，她這個童養媳就把家裏的活兒扔給“小姑子”做，這也不符合原身的人設。在經曆過幾個放飛世界之後，桑月覺得做任務是真的難啊。

  張國良去縣城學拖拉機，那邊包三餐，但是並不包住宿，到了晚上還得回來，這會兒功夫，人還沒回來，魏玉芬做主給二兒子留了兩個玉米雜糧窩頭，一碗雜糧百合紅薯粥，還有一小碟野菜。

  一家子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大慶嫂子啊，哎呀好事情啊，你們家桑月的親姑姑找上門來了！”王翠霞是大嗓門，福旺嫂子想盡快回家把那魚藏好，是以被跟過來。

  隨著王翠霞這一大嗓門一喊，住在張家附近的鄰居都聽見了。這白天家家戶戶的青壯年都得下地勞動，這不到了晚上才閑下來有工夫歇息，這一歇息就喜歡湊熱鬧。

  大家一聽，張家那個童養媳的親人找上門來了，有熱鬧好看了。

  實際上，張國強犧牲之後，大家就想著張家會怎麽對待那個明麵上是養女，實際上是童養媳的小姑娘。

  情感上養了那麽多年，多少有些感情。可理智上，現在大家都吃不飽飯，少一張嘴可不是一件歡天喜地的大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