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長子在部隊沒了，大隊的人都很同情，不過據說部隊的戰友拿來了一大筆撫恤金，大家就隻剩下羨慕了。具體多少錢外人不清楚，但是這個年代軍人都是很光榮的，而且國家出手還能小氣不成？

  這不是寒了軍屬的心嗎？

  所以這一定是一筆不小的撫恤金。但是他們羨慕歸羨慕，卻也不好大張旗鼓的打聽。對張家夫婦而言，這筆錢是用兒子的命換來的，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兒子的命。

  這個時候再去打聽，那不是戳人家夫婦倆的肺管子嗎？是要招人嫌的。

  不管旁人如何，就算家裏沒了人，可日子還得要過，張大慶和魏玉芬特意跟大隊長請了一天假，拿著張國強的幾件舊衣服給立了一個衣冠塚。這年頭鬼神，喪娶的事情都不允許大操大辦，是以夫婦倆就空出一天，悄悄的就跟辦好了。

  第二天就算心裏還是難過，也要撐起身體起床幹活掙工分。

  要不然等到了分糧食的時候，工分不夠，全家人都要一起餓肚子。張大慶和魏玉芬夫婦倆都是勤快人，況且活了大半輩子了，主要是底下還有幾個小的，也沒什麽想不開的。

  就是他們發現幾個小的很明顯情緒十分低落，特別是最小的女兒張秀芳。張國強在家的時候，小女兒跟這個大哥最要好了。其次就是桑月這個養女兼童養媳了。這會兒魏玉芬也不知該用什麽態度對待她。

  雖然夫妻兩人商量了，就算國強沒了，可這孩子他們養了十年。也早就跟親的一樣了。況且當年要不是桑月她娘，張國良八成已經沒了。

  不過架不住一看到她就會想到國強。

  畢竟，原本他們打算再過幾年，等這孩子再長大幾歲就讓兩人結婚的。

  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因此魏玉芬決定，暫且還是先出去掙工分吧，把這些糟心的事情都丟在腦後，希望兒子在地下不要怨她這個當娘的。

  原身是一個勤快的姑娘，大抵是知道養父母對自己好，自打懂事開始，就學著做家務，等長到十歲，就央著大隊長給自己也派了任務開始掙工分。不過她人小，又是姑娘家，力氣比較小，一天忙到晚也最多記五到七個公分。

  如今還是七零年代末，還沒到八零年代，生產隊這種集體的生活生產方式還是占主流的。即便是有時候輪不到她一個小姑娘去上工，她也會自己找事情，上山摘野菜，割豬草，要麽下河去摸個魚蝦什麽的給家人補添油水。

  十二歲的張秀芳哭得眼睛都紅腫了，“你說我大哥真沒了嗎？你咋一點都不傷心？”

  張秀芳自己哭得傷心，見桑月沒眼淚，哪怕倆姑娘從小一塊長大，張秀芳心裏都不太舒服。

  “我咋不傷心啊？傷心不一定要流眼淚。爹娘已經很難過了，咱們再哭喪著一張臉，日子還過不過了？”

  張秀芳被桑月懟的目瞪口呆。不過桑月比她大一歲，爹娘又是打小教育她，桑月她娘對二哥有救命之恩，桑月是她親姐姐，往後還是親大嫂，長嫂如母，是以張秀芳對桑月還是十分不錯的。

  十多歲的小姑娘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也是，我大哥出事了，你一定很難過。桑月，不如咱們今兒去上山撿柴火去吧。”豆子書城

  “上山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心情指不定就好了。”

  桑月對這個便宜妹妹頗有些刮目相看。上一世她小事雜事一概不理，因為有辛月蘭心甘情願的幫她料理。可是到了這裏就不行了。桑月快速的從上一個世界的人物性格以及處事方式之中脫離出來。

  “成，等我喂完雞，咱就上山去。”

  這年頭豬這種動物屬於集體財物，不過如果家裏人口多也是允許養豬的，就是基本上每家每戶也隻能被允許養一頭。雞鴨這種小型的家禽也能養上幾隻，但是也不允許私自宰殺，全都要送到鎮上去統一宰殺，一部分還得上交給國家，剩下的才能留下來算自己的。

  是以，即便是自家養的豬，雞鴨等家畜家禽，也不完全屬於自己。

  但是就因為要上交一部分給國家，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家人對家裏的豬啊，雞鴨才格外的上心，要養的肥一些，這樣除去上交給國家的才能剩下更多給自家。家裏的豬以及雞鴨一貫是兩個小姑娘管的。

  “順便割點豬草。”桑月說道。

  張秀芳抹了一把眼淚點了點頭。兩個姑娘收拾一番很快就上山去了，上張村依山傍水，從張家後門出來就能看到上山的小路。山路彎彎曲曲的上去還有幾塊不太肥沃的田地，是住在附近人家的自留地。

  這年頭村民們手裏都沒田，種的是公家的田，不過也允許每家每戶有點自留地種點蔥薑蒜之類的東西。

  上去就是大山，在後山腰有一片竹林，竹林裏麵有幾株碩大的楊梅樹。據傳在很久以前是有人種的，屬於私人的楊梅樹，不過現在都歸大隊所有。

  每年產的楊梅也歸國家，不過一般大家都有默契的留一些給孩子們當零嘴兒。本地楊梅品質不錯，桑月覺得這東西經過鹽和糖醃漬之後味道更好，但這個年代缺衣少食的孩子們都不挑，酸酸甜甜的頗受孩子們喜歡。

  如今不是楊梅成熟的季節，桑月和張秀芳上山的時候就望著那楊梅樹看了一會兒，就往深山裏去了一些，外圍基本上沒什麽好東西，能有些草根樹皮的那都是大隊長有本事，領導整個大隊的人吃飽飯了。

  想割點豬草，找點好東西還得往深山了去。桑月打算去深山碰碰運氣，可張秀芳的膽子小，剛還興致勃勃，等見滿目的蒼翠，周圍除了自己和桑月外，再無人煙，張秀芳就害怕了。

  “桑月，不如咱們還是回去吧，這裏也太深山了，人都看不見一個，萬一遇到野獸可咋辦？”

  桑月安撫了她一番，“別怕，這裏我來過，我之前還在這裏撿到過竹翁的蛋，你還吃過哩。”

  這麽一說，張秀芳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竹翁是這邊土話，實際上指的是棲息在竹林裏的白頭翁。如果運氣好還能在竹林裏挖到百合，麥冬。麥冬的塊莖生津解渴，可以直接洗幹淨了生吃，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對小孩子而言也算是一種零嘴。

  張秀芳又咽了一口口水。

  “你總是主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