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要害我？我與你們無冤無仇，隻是出於好心提醒你們有危險……求求你們別把我扯進來，我隻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張赭像是又被打開了“發瘋”開關，他顫抖地蜷縮在牆角裏，嘴上不停地念叨著。

  要如何跟一個已經完全三次元化，並且似乎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元·二次元作者解釋自己的所見所聞，葉一許感到有些頭疼。最終，他決定冒一次險，進行一次違反《次元法》的操作。

  “喂？哎，對，你也過來一趟吧。不不，打車太慢了，就用那種方式。”

  葉一許剛掛電話，尹之音便瞬間出現在他的身旁。張赭見狀，立馬嚇暈過去，被葉一許掐了好久人中才清醒過來。

  “嚇死我了，差點要叫救護車了！”葉一許看到張赭終於睜開眼睛，這才鬆了一口氣。

  重新醒來的張赭，神智竟變得異常清晰，“叫什麽救護車，你女朋友不是有特異功能嗎？”

  “抱歉，”尹之音特別澄清，“治療不在我的業務範圍之內。”

  葉一許將張赭從地上扶起，兩人再次回到座位上。

  “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魔法和超能力真實存在，我並沒有瘋，我隻是窺探到了隱藏在表象世界背後的真相！！！”親眼目睹尹之音的瞬間移動後，張赭不由自主地興奮激動。

  果然，無論男人長多大，變多老，永遠有一顆中二的赤子之心。

  “對……也不全對。”最終，葉一許決定向張赭進行進一步的解釋說明，告訴對方二次元世界的存在以及角色與作者之間的羈絆。

  聽完之後，張赭忽然默默留下眼淚，那個困擾了自己多年，甚至將自己逼瘋的困惑，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當年他創作《騙子江湖》的初衷，除了本身喜歡漫畫這種表現形式外，還源於自己的一次被騙經曆。

  二十年前，電子科技作為新興產業正在崛起，騙子們也與時俱進，興起新潮的網絡詐騙，受害者源源不斷，剛剛大學畢業，急於找工作的張赭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的張赭支付給騙子設計的招工網站所謂的“報名費”，被騙走了三個月的房租，害得他那段時間隻能東拚西湊地借錢度日，吃膩了所有品牌的所有口味的方便麵。

  在那個熱得睡不著又舍不得開電扇的夏夜，張赭悲憤地從木板床上一躍而起，提起筆向騙子做出文化人的反抗。於是乎，他創作出一本揭露當時所有流行騙術的漫畫——《騙子江湖》。

  關於主人公的設計，在外貌方麵，他以自身作為參考，也給男主角添上了兩筆他最喜歡的山羊胡；在性格方麵，他將男主角設定成亦正亦邪的小混混，雖然是個騙子，但仍保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在那個充滿爾虞我詐的江湖，男主角作為一個因詐騙罪而被關三年，後來刑滿出獄的改造後“新人”，既不滿意於安穩生活的無聊，又害怕再次鋃鐺入獄，於是重新投入騙子們的江湖中，專挑那些不敢報警的騙子、小偷等作為下手對象，以黑吃黑，並且叱吒風雲逆襲成大富豪的故事。

  作品完成後，他帶著這部漫畫四處投稿，但大多數如石沉大海，了無音訊。少數給予回信的，也是複製粘貼格式的統一退稿函。

  張赭不是沒有失望過，也於無數個獨自抹眼淚的夜裏想著下一次再不成功就放棄，但在第二天清早看到太陽升起來的那一刻，第無數+1個“下一次”又開始了。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張赭的努力終於得到伯樂的回應。雖然那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出版社，但老板卻是一個能讀懂他作品的人。

  張赭的《騙子江湖》幾經周折，終於得以出版。看到自己的筆墨變成油墨被印出來，張赭的內心有說不出的開心與得意，他以為自己即將一炮而紅，走向人生巔峰，成為一代漫畫大師。

  然而好景不長，《騙子江湖》的銷量奇差，一周最多隻能賣出十來本，其中一本可能還是張赭自己跑去書店買的。

  最後，該漫畫被大量退貨，那家小出版社也由於長期入不敷出而宣告倒閉。出版社關閉前，老板特意將張赭約出來喝了一頓酒，大訴苦水。他告訴張赭，自己原本將出版社最後的希望全部押在張赭的漫畫上，期許它能逆轉頹勢，可惜事與願違。不過他向張赭說出這個秘密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埋怨對方的不爭氣，而是想告訴對方——

  “你的作品很優秀，不要因為我經營上的失敗而否定自己的才華。”

  或許是衝著老板這句激勵，或許是不甘心自己的作品就此埋沒，張赭破釜沉舟，辭去原來的兼職，全身心投入到《騙子江湖》續作的創作中，卻也因此走上那條把自己逼瘋的不歸路。

  張赭走火入魔似的沒日沒夜地畫，又加上無數封退稿函的否定打擊，他的精神日漸衰落，逐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區別。他一會兒覺得漫畫中的山羊胡男主角就是生活在他身邊的人，一會兒覺得自己才是居住在漫畫裏的主角本角。

  後來，夢境裏的山羊胡男也像他一樣發狂，性格變得越來越暴戾，手段越來越下作。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控製住自己筆下的人物，自己反倒成為筆下人的傀儡，畫出違背初衷的可怕作品。

  張赭知道自己瘋了，他一口氣撕毀自己的所有畫作，然後躲在陰暗的小房間裏進行自我封閉。

  終於在張赭被自己困死之前，他的家人察覺到他的異常，並把他強製帶回老家進行治療。張赭在精神病醫院一待就是三年。

  頭一年，張赭依舊每夜夢到令他頭疼欲裂的山羊胡男，因此他特別害怕睡覺，病情也得不到好轉。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夢見對方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精神也在藥物的控製之下愈發穩定。當他在夢裏看到那個世界徹底變成一片灰色，令他畏懼的山羊胡男最終變成一尊石像時，他收獲了這些年來最安穩的一次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