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立日對葉一許說：“你此刻的表情，可以用‘顏藝’一詞來形容。”

  “您老懂得還挺多……”葉一許感覺自己的嘴角在拚命抽搐。

  “那是自然”老頑童尹立日一臉的驕傲自滿，“我懂的不止這些，我還知道她是‘尹之音’，你是‘葉先生’。”

  這回，葉一許被徹底整懵了。他不清楚他們於何時露出了馬腳，尹立日的記憶是被突然喚醒的，還是他從頭到尾都在裝糊塗？可即便如此，尹立日又是如何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的？！

  “哈哈哈您在說什麽呢？”葉一許仍打算蒙混過關。

  “別打馬虎眼了，其實我都知道……”突然，尹立日勉強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顫顫巍巍地朝葉一許鞠了一躬，“謝謝。”

  “您這是在幹嘛！”

  突然受此大禮，葉一許嚇了一跳，趕忙把尹立日扶起來。

  “自從我昏迷之後，我與那個世界的連接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尹立日將自身視角所看到的故事娓娓道來。

  以前，尹立日把在《熱血戰鬥少女》世界裏看到的景象都當成“靈感”，認為那些都是自己為了創作，由大腦虛構出來的畫麵。然而陷入昏迷之後，他的身體無法繼續進行創作，可他的大腦依舊能夠看到那些畫麵，於是他忽然腦洞大開，想著那或許是一個與現實世界平行存在的獨立時空，他隻是被幸運選中的“觀眾”。

  後來，他慢慢發現，《熱血戰鬥少女》現在的世界線與他早期看到的初版世界線發生偏差，並逐步走向崩壞。尹立日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他那個孽徒賈以時搞的鬼，他想要阻止，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在他隻能癱在床上幹著急的時候，葉一許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毫無征兆地入侵了他的意識。

  尹立日不認識那個小男孩，但聽他們在自己腦子裏的對話，似乎是一個十分厲害的意念係超能力者。而對於葉一許，尹立日則一點也不陌生，因為葉一許是在《熱血戰鬥少女》世界線發生變更後，出現的第一個新角色，自稱為千年龍族唯一後裔的“葉先生”。

  “對不起！那都是我胡編亂造的，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類！”突然被尹立日提及那件中二事跡，葉一許恨不得馬上挖條地縫鑽進去。

  尹立日樂嗬嗬地擺擺手，道：“誰還沒當過中二少年啊”

  “您年輕時也這麽中二過？”

  “沒有。”尹立日斬釘截鐵地回答。看到葉一許整個人呈現出失意體前屈後，又話鋒一轉，“我的中二期來的有點遲，我是個中二老年”

  兩人對視，會心一笑。

  尹立日知道葉一許是一個普通的三次元人，也是在那次葉一許和爾進入他的意識，尋找林木木下落的線索之後。

  或許是因為意識連接產生了副作用，所以即便葉一許離開了尹立日的意識空間，連接也未被斷幹淨。雖然畫麵十分模糊，並且時斷時續，但尹立日依舊可以通過葉一許的大腦看到葉一許正在經曆的事情，包括他們拚盡全力挽救《熱血戰鬥少女》世界的這件事。

  當他看到大遷移行動圓滿成功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覺得是時候放下這裏的一切，前往下一個旅程了。

  一輛呼嘯中的火車從天而降，尹立日忽然發現自己正站在擁擠的站台上。周圍的乘客有條不紊地上車，他正準備跟著人群一起走，卻猛然被誰拽住了衣角。

  尹立日回頭一看，是那個曾經在自己的腦子裏有過一麵之緣的五六歲男孩。男孩的眼睛裏，有超越自身年齡，甚至是他那個年齡階段的成熟。

  “時間未到。”男孩如是說道。

  不一會兒工夫，原本人滿為患的站台上就隻剩下他和那個男孩兩人了。

  列車乘務員不滿地催促道：“你到底上不上啊？”

  尹立日還未來得及做出回答。

  “他不是搭這班的。”

  說罷，男孩將他用力一扯，尹立日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起飛了。他嚇得睜開雙眼，便發現一個與他女兒長相十分相似的金發少女正站在他的麵前。

  “剛開始，我也想把她當成尹江，但其實我知道她不是。她是尹之音，一個生活在平行世界裏，恰巧和尹江長得很像的女孩。”尹立日的聲音頓時有些哽咽，“謝謝你們陪我演了這場戲，我徹底無憾了。”

  太陽落山，四周陷入完全的黑暗中。但不久之後，路燈紛紛亮起，照向回去的路。

  葉一許將尹立日送回家後，他和尹之音這兩個閃亮的燈球便也就此告辭，剩下的時間，要留給人家久別重逢的老兩口再說說悄悄話。

  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葉一許默默牽起尹之音的手，尹之音也安靜地給予他回應。二人一路無聲，卻也不寂寞。

  果然如醫生預言那般，尹立日沒能撐過當晚。雖然依舊是在睡夢中離世，但他躺著的，是自家踏實的床，而不是沾滿消毒水味的病床；覆在身上的，是輕柔溫暖的被子，而不是各類儀器和大小管子。他沒有愁眉苦臉，而是嘴角掛著笑，想必是看到了什麽美夢，走得很安詳。

  當尹立日再次來到那個站台時，發現這回的同路人沒有上次多，隻有零星的幾個。然而那輛邊開邊鳴笛的火車照舊準時準點，像飛龍一般盤旋而下，最後穩穩地停靠在站台邊。

  列車門打開，又是上次那名乘務員。

  “真有緣，又見麵了。”乘務員笑道，“確定這回是你的班次了嗎？”

  尹立日認真點了點頭，他整理整理著裝，即將踏上那輛火車。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一件困擾他甚至大多數人類許久的事。

  “這輛火車開往何方？接下來我會被送去哪裏？”

  “次元的盡頭，一個叫‘終焉’的地方。”

  對方的表情似笑非笑，感覺很神秘。

  “這樣啊，”尹立日難免有些落寞，“聽上去像是一切都結束了。”

  乘務員的笑容卻愈發狡黠，“誰知道呢說不定恰恰相反，那裏才是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