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葉一許忽然想起那位仍昏迷躺在蘇且岩曾經待過的病房裏的老爺爺。除了沒有胡子之外，那位老爺爺簡直跟尹之音的師父長得一模一樣，這不可能是純粹的巧合……吧？

  於是葉一許問吳綏：“你聽說過‘尹立日’這個名字嗎？”

  “啊？學過國畫的有幾個不認識這個名字？”吳綏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吃驚，但他驚訝的點是葉一許居然也知道這個名字，“他是當代知名的山水畫大師，繪畫筆法堪稱一絕！不過可惜了，十幾年前的一次個人畫展上，一場大火毀了他大半輩子的心血，從那之後他就逐漸淡出畫壇了……”

  葉一許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邊趕邊罵自己愚蠢。

  當初在病房裏看到“尹立日”那個名字時，葉一許當然會覺得眼熟，因為於十四年前，在自己母校禮堂裏舉辦的那次畫展上，到處都是這個名字。隻是隨著時間流逝，葉一許逐漸淡忘了它的存在，而之後查看的報紙文章上，寫的都是“畫家尹某”或“知名畫家”，所以他當時愣是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一條信息。

  他氣喘籲籲地衝進那間熟悉的病房，也顧不上那麽多禮節問題。

  “師母，您知道尹老師曾經畫過一部漫畫的事嗎！”

  坐在病床旁看書的儒雅婦人輕輕合上手裏的書，她平靜地看著這位突然闖入的年輕人，不慍也不怒，大概是因為曾經有過幾麵之緣，知道對方並非鬧事之徒的緣故吧。

  “不必叫我師母，我已經和他離婚了。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阿姨。”江之淡淡地說道，“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對不起，江阿姨，唐突打擾了！但有件十萬火急的事需要跟您確認一下，您知道尹老師曾經畫過一部漫畫的事嗎？”葉一許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那果然是他畫的。”江之喃喃自語。

  她回想起自己曾在某家書店的人氣推薦欄裏，看到過一套名為《熱血戰鬥少女》的漫畫合集。當時，她一眼便看出漫畫的封麵出自自己前夫的手筆，隻是沒敢百分之百確定，為此她還買了一套回家仔細研究。

  葉一許捕捉到希望的聲音，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所以真的是尹老師畫的，對吧？隻有這樣，一切事情才能說得通……尹老師才是《熱血戰鬥少女》真正的作者！”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江之覺察出葉一許話裏的異常。

  “有人正在盜竊尹老師的心血！！！……”

  於是，葉一許將自己是次元突破文化公司的工作人員，以及由於自己錯信了賈以時，讓對方有機可乘霸占那部作品版權的事情全盤托出。他懇請江之以尹立日家人的身份站出來，去證明尹立日才是《熱血戰鬥少女》真正的作者這件事，但卻遭到對方的拒絕。

  “雖然我願意相信你說的話，但我還是不能出麵說明。”江之理性到不近人情，“首先，我和他已經離婚了，算不上家人；其次，原作者此事僅為你我的臆測，他從未親口對我說過，不信我可以給你看通信記錄。”

  江之十分坦蕩，居然主動將自己手機裏的微信打開，遞給葉一許查閱。葉一許看了看江之與尹立日的聊天界麵，他一時間不能斷定這到底算不算是聊天，因為在那兩人的對話框裏，隻有尹立日單方麵的輸出，江之沒有給過任何回複。

  葉一許悄悄瞟了江之一眼，江之對他想說的話也是心知肚明。

  “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沒有回複他的必要。”

  “不想看的話，拉黑他就好……”葉一許的吐槽已形成條件反射。

  江之作勢要收回手機，葉一許連忙為自己的一時嘴快而討饒。由於那兩人的聊天記錄並不多，累積了十年的留言一刷就到頭，但葉一許還是在每年慣例式的節日和生日問候中，找到了一些有用的關鍵詞。

  例如“尹江的房間”，例如“尹江的畫本”，例如“尹江的筆記”……所有的關鍵詞都與一個名字聯係在一起。

  “冒昧問一下，這個‘尹江’是誰？”葉一許試探性詢問，雖然他已大致猜出尹江與尹立日、江之之間的關係。

  “她是我們的女兒。”答案果然不出所料。但江之眼底一閃而過的哀傷，卻是葉一許意料之外的。

  “你們的女兒……很喜歡看動漫吧？”葉一許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發現尹立日在留言裏經常提到在房間某處發現尹江藏起來的漫畫或者動漫周邊。

  “是啊，她可喜歡了！”江之的臉上展露出慈母的笑容，“不過她爸是個老古董，非常抵觸這些新興文化。所以她每次把東西買回來後，都會偷偷藏起來，不讓她爸發現。”

  葉一許總覺得哪裏不對，“尹老師不是自己也畫漫畫嗎？怎麽會不能接受動漫文化呢？”

  “他以前是排斥的，認為那些都是三歲小孩看的幼稚讀物，所以不理解尹江為何會對那些東西如此癡迷。父女兩為了此事吵過好幾次架，關係也變得越來越疏離……”江之說著說著，眼裏忽然蘊起一層水霧，大概是被回憶觸及傷心之事。

  過了一會兒，江之才繼續說：“直到後來，尹江離開後，他才開始嚐試去理解。”

  “是離家出走了嗎？那你們應該在網上發文尋人，或者向相關機構求助啊！”葉一許熱心提出建議，“現在的網絡已經變得很發達了，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當年走失的親人！”

  江之噗嗤一聲笑了，但眼淚也同時流下來。

  “若是隻是離家出走，該有多好。”

  葉一許瞬間明白對方話中含義，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已經……”

  “沒關係，你無需自責。”江之拭去眼角的淚花，“我早就看開，那都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葉一許的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十四年前……為什麽又那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