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主要特點是黑暗，那是它本來應有的顏色，所謂皓月與繁星，不過是畫蛇添足的拙劣幾筆，著實微不足道。

  這世界也同樣如此，在楚門未曾看到它的真容前，它如銀河霄漢般燦爛美好，但那掩蓋在其上的幕布一旦揭開，便顯露出它真實的麵目來。

  黑暗，冰冷，茫茫無邊。

  “毛小寧，你覺得對嗎？”

  楚門將自己的思緒自暗沉沉的夜空拉回，看向被踩在腳底的鬼臉。

  鬼臉在他腳下嘶嚎掙紮著，雜亂的黑發擰成幾股，順著楚門的腳腕和小腿蜿蜒而上，冰冷的氣息貼著長褲欲要鑽進他的體內，卻被流轉的內力擋在皮膚外。

  這隻怨靈在全盛的時候也無法影響楚門的意誌，何況被重創的現在，它能做的也不過是像一隻垂死的野獸般發出不甘的反擊。

  然而，隻能是徒勞無功。

  “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嗯?”

  楚門略微偏開鞋底，露出怨靈一隻血紅的眼睛和塌陷的臉來，幹涸如痂的暗紅血漬抹在她像破碎的瓷器般拚湊在一起的頭臉上，詮釋著墜樓而死之人的慘狀。

  “死者就應該待在死者的世界，出來嚇人多不好。”

  “這是你的不對。”

  “何況你還想殺人。”

  楚門加大了力度，灼熱的內力氣息滲進鬼臉內，使其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它的形體以楚門腳踩的位置為中心開始潰散，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後，完全化為黑煙消散，沒有在這個世界留下半點痕跡。

  就連那印在天台地麵上的灰塵腳印，也消失了。

  楚門抬起腳，退後一步，盯著毛小寧原先所在的位置，怨靈的痕跡是消失了沒錯，但那麵板依舊存在，仍然好端端地留在原地。

  “怎麽回事？”

  “打怪爆裝備？”

  “有沒有搞錯，誰家的裝備是怪物麵板？”

  這時楚門腦海中那塊地圖編輯麵板忽然顫動起來，他自然而然地明白了麵板顫動的原因。

  它需要這塊來自毛小寧的麵板。

  楚門猶豫了幾秒，按照本能的感覺將手放到那塊處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的麵板上，當二者接觸的一刹那，毛小寧的麵板化作一道流光順著他的手臂飛進腦海中，撲入地圖編輯麵板中消失不見。

  那地圖編輯的字樣下浮現出新的兩個字——角色。

  “角色？”

  楚門打開角色，子頁上有著一行簡陋的黑字。

  角色1：毛小寧

  編號：B002

  加載模塊：怨靈

  模塊等級：1

  升級進度：2%

  一道信息傳進楚門心中，他立刻明悟了角色的作用。

  套馬甲。

  “真是意外的驚喜。”

  楚門意念一動，角色1亮了起來，他的身體驟然消失，原地出現了一個身著紅裙、披頭散發，雙腳懸浮的怨靈，陣陣黑氣自其身上冒出，周圍的空氣溫度，似乎都低了幾分。

  “這是——”

  楚門眼睛睜開，抬起自己的手臂，一雙柔荑素手，雖略帶青白，但仍不失美好。

  “女裝嗎……”

  楚門似是感受到了某種來自未知維度的甲殼類生物的凝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立刻換回原身，一個戴著猴臉麵具的年輕人身影重新出現在原地。

  “剛才的感覺，和操控一袋大蝦時簡直一模一樣。”

  “難道他的本質，其實也是麵板？”

  楚門轉身向樓下走去，將樓頂的鐵門關上，掛上鎖頭。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轉過拐角，走下樓梯，楚門重新回到了趙小雅家，走進客廳的楚門看到被綁得緊緊實實的趙小雅正靠在茶幾上，努力地用剪刀的刃口割著綁縛自己的尼龍繩。

  由於隻有幾根指頭的前端能活動的緣故，她割得很困難，甚至有時不小心劃到手指，滲出血來，疼得她秀眉蹙起，眉間擰成一團。

  楚門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嬌滴滴的網紅鄰居，居然也有如此有魄力的一麵，想必是被今夜連續的變故，逼出了膽量。

  楚門的腳步很輕，趙小雅完全沒有發現他，依舊在努力地完成著脫逃大業。

  “你在幹什麽?”

  楚門忽然出聲。

  “當然是逃——”

  趙小雅不假思索的回答剛吐到一半，驟然反應過來，僵硬的脖子帶著頭顱有臉的那一麵轉向楚門，尷尬地擠出了個笑臉，“大哥，我說我沒想逃，您信嗎?”

  “你覺得呢?”

  楚門想笑，但考慮到這是對女孩努力的不尊重，便沒有笑出來。

  “其實，”趙小雅眼睛一轉，急中生智，“是那個被大哥您打暈的搶劫犯跑了，我擔心他從此躲起來，藏在暗中對您不利，打算解開繩子後去報案的!”

  “真的?”

  “真的!比真金還真!”

  “可是我這模樣也不像好人呐，你確定城安局的幹員不會連我一起抓了?”

  “……”

  “還有，”楚門走到王狗剩之前躺的位置，蹲下來仔細查看地麵，“我戴著麵具，他認不出我，就算暗中報複，也該是報複你才對吧?”

  “……”

  趙小雅默默躺回沙發上，閉上雙眼，一副任君宰割，絕不反抗的模樣。

  楚門檢查完地麵，站起來走到趙小雅身前，腳步聲聽得女孩睫毛抖動，緊攥的手心發白。

  “就當今晚的一切是場噩夢吧，等你醒來，就什麽都好了。”

  楚門點住趙小雅的昏睡穴，緊張的女孩瞬間放鬆下來，陷入沉睡。

  他解開綁在女孩身上的繩子，將她抱起來放在臥室的床上，出門，拉上門鎖。

  “沒想到異能會讓擁有者有打開穴道封鎖的能力，以至於讓他逃了。”

  “王狗剩的身體隻是普通人水準，是如何做到的？”

  “知識盲區很多啊。”

  “我的感知現在不強，不過幸好擁有了怨靈角色，不然真的讓你逃了。”

  “論到追蹤人的氣息，怨靈可是專業的。”

  楚門的身體隱沒在趙小雅家門前，化為一紅裙怨靈，然後虛化消失。

  對靈體而言，虛化是基本操作，楚門若不是先在精神世界給毛小寧以重創，又在天台以執念激她出來，還擁有克製性的佛家內力，最後還真不一定能消滅她。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在這個方向。”

  楚門認準了王狗剩的氣息，穿牆而過，飛向茫茫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