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涯紅著眼眶，輕輕“嗯”了一聲。

  路瑤取出一張小紙條，指著上麵萌醜萌醜的字笑道：“我和移星的約定，就算我將其忘了，看見這個，也不會忘記的。我好好收著它，等以後移星不在家而我也要出門的時候，一定會留一個像這樣的告訴移星。”

  小紙條不寬，但挺長，裁剪得很好。上麵的字雖然很是稚嫩，但字跡清晰，下筆有力，看得出來，小孩是認認真真練過的。

  江無涯想想路瑤之前寫的字，再看看自己寫的，很不好意思地扯了下自己的袖子。發現大人連自己寫的小紙條都好好地收著，心情又飛快地好了起來。

  “在學堂有被欺負嗎？”

  江無涯搖搖頭，乖巧答道：“沒有，同窗們和夫子都很好，對移星也很友好。”

  “那便好，多多和夫子學習，不懂的，不要怕，直接問。”

  “移星知道。”

  看小孩情緒穩了些，路瑤將小紙條放回乾坤袋之中，站起身拍拍她的頭，看向等在一邊的尚卓。

  隻要還願意搭理他，事情就還有轉機，尚卓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老老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林瑤姑娘，之前是在下無禮，在下在這裏向你賠罪了。”

  路瑤語氣平淡地道：“我脾氣不怎麽好，尚東家，你是個聰明人。”

  尚卓沒起身，仍然低頭拱手，恭聲應道：“是，在下明白，再無下次，還是林瑤姑娘寬恕在下這一次。”

  這位看著年紀小，但能力與智謀他卻是再不敢小看了。

  他之前全是笑臉相對，很肯定自己沒露出什麽異常來，但人家照著他的樣子，一句就讓他明了敗局直接掌控了局麵，他實在無話可說。

  在想清楚利害之後，尚卓再不覺得自己在林瑤麵前可以端起架子了。

  江無涯本想對尚卓見禮，看著兩人這般陣仗，便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沒說話。

  “那此事，是交由尚東家自己去，還是隨我們一起去找紅玉詳說？”

  尚卓各種反應以及態度將他的心思暴露得一幹二淨，路瑤不管他現在是否真心悔過，左右隻要不妨礙到她，她由著他亂蹦就是。

  即使後麵鬧騰，這是江琅的手下，她沒心情替她管教。

  隨著去或讓林瑤去問都是明擺著告訴紅玉他做了惹人不快的事情，尚卓腦子不清楚的時候都不會這麽選，現在就更加不會選這個了。

  而這個自己去，也是要分時候的。若是等人走了他再去稟告請示，那和之前也沒有什麽區別。

  “在下願為姑娘前去請示，可否勞煩姑娘稍候些時間，在下去去就來。

  “那就有勞了。”

  尚卓大喜，再往下拜了些，“多謝林瑤姑娘大量。”

  這下尚卓是真的放心了，轉身疾步往紅玉專用的小廚房而去。

  路瑤低頭看著有些好奇的江無涯，緩緩道：“我現在就要出門去趟外麵，大概十天方回。移星要隨我一起去嗎？”

  聽到她出來還沒多久就要離開這麽久的江無涯還沒來得及難過呢，就因為她最後的問話而笑了起來，立時答道：“移星想去！”

  話說完了，江無涯想起明天還要去學堂，才飛揚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垂頭道：“但是移星還需要去學堂。”

  平常這個時候，她早已經在隨著尚師學習，這麽想來，江無涯心虛地瞅了眼尚卓的背影，沒把這個說出來。

  “學堂可以同夫子請假，尚東家已經答應為你告假了。移星既然想隨我一起去，那我們這便走吧。”

  “嗯嗯！”

  雖然學堂的小夥伴們很有趣，學的東西也很有趣，但她還是喜歡跟著大人一起出去。能夠和大人一起出去，還是十天那麽久，江無涯開心得不行。

  路瑤將自己的輪椅放出，坐著和小孩閑聊著。

  尚卓早沒了和注定要回歸自己界域的林瑤結仇的心，沒做耽擱，很快找到正在為江無涯做膳食的紅玉，將林瑤要帶著少主去遼源山十天的事同她一說，就等著她的決定。

  紅玉比尚卓擰得清，聽完之後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就用秘法聯絡紫玉，三言兩語便將事說了。

  最後由紫玉報到仍然在怡心亭小榻閉目休憩的江琅那裏，得了她懶洋洋地“照做”兩字為回複。

  ……

  閑聊沒多久就得了回複，路瑤收了紅玉提過來的食盒，拒絕了紅玉的跟隨，收好輪椅，抱著小孩就走沒了影。

  遼源山是大頌境內最大的一處山脈，山中妖獸奇多，常人難進。

  也不用路瑤花多少時間，長鳴縣往東四百多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將懷中安安靜靜的江無涯放下，放出輪椅坐好，路瑤將之前找尚卓要的遼源山地圖拿了出來，手往小孩額頭眉心一點，再往手中妖獸皮毛所製的地圖一抹，將地圖遞給了她。

  再給了江無涯一把上品靈器的長劍，指指被行人踏出來的小道。

  “移星，這遼源山山腳隻是些凡獸，最是適合你曆練。在天黑之前，找到圖中標記的地方，我在那裏等你。”

  江無涯：“……”

  拿著比她還高出一些的長劍，一張有兩處閃著靈光的地圖，江無涯看著說完話就不見人影的前方，有點茫然。

  學堂好多同窗都說遼源山的野獸要吃人，大人居然這麽相信她現在就能打野獸了嗎？

  旁觀著的行人：“……”當著他們的麵就把人丟下了，這小娃娃和剛才那個姑娘是有仇吧？！

  “雷大，我們發了呀。”一個尖嘴猴腮眯眯眼的男人看看前方小孩手中的長劍，眼中的貪婪幾乎能化為實質。

  聽到他這話的雷大也是一副貪色，不過他看的，是膚色白淨、極為精致可愛的江無涯。

  “不錯不錯，這小娃娃長得真好，能買個好價錢。那人將人丟在這裏，很顯然是默認，雷二，我們今天是出來對了。”

  紅玉是臨川王姬江琅最為得用的下屬，修為雖然沒法和路瑤比，但在整個清铖界也是一流行列，又有一手好廚藝，對江琅忠誠無比。

  來到江無涯身邊之後，除了待在小廚房為江無涯做藥膳之外，天天以自身的靈力為她調理身體，之後還要準備藥浴，一個月來從沒間斷。

  舍得好東西，下了大力氣，效果也是顯著的。

  江無涯自己每天忙得不行，連修煉內功都是在浴桶之中，之後還要按著路瑤給她的功法秘籍拿劍練習一個時辰。

  早晨起來之時眼睛都睜不開，是眯著眼睛任紅玉幫她將頭發衣物打理好的，連鏡子都沒看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由麵黃肌瘦的黃毛丫頭變成一個能讓人販子看呆眼的精致孩子了。

  “那雷大，我們什麽時候動手？”雷二搓了搓手，有點急切，他是想趁著人不多，現在就動手的。

  “當然是現在了，”雷大盯著已經收好地圖正打算進山的江無涯，手一揮，兩人齊齊往前麵大踏步追去。

  其餘看著他們動作的五人，三個漠視，一個麵露不忍，一個眼中閃著和雷大雷二一樣的貪婪之色。

  而不管是什麽神情態度，麵對這兩人的氣勢和個子，都是沉默無言，自覺離即將引起衝突的地方遠了點。

  路瑤選擇將小孩放下的這裏，人大多都是在山腳采些東西的背簍人與獵戶。

  方圓百裏內有修為的，都被她用威勢嚇走了。

  現在留下的這七個人，就是她留著給江無涯上第一堂課的。

  遼源山有些非凡之處，路瑤打算最近幾月都在這裏麵曆練。

  但若是閉關一個月，出來說幾句話就又離開那麽久，她自己都覺得對不起人小家夥這一個月來跑的那些個來回。

  對於一直被虐待無視的江無涯來說，自己是第一個對她好、且將她帶離狼窟的人。態度稍冷淡些，都能讓她不安好久，何況離開那麽久。

  江無涯對她的依賴性太強，性子又有些怯弱，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說，時間久了，總會悶出問題來。

  平常人家的問題小孩禍害麵小，這小家夥會是未來的天下之主，熊起來禍害的可就多了。

  路瑤可不想小家夥以後被別人收拾。

  將她帶出來鍛煉下血性，多見見世麵，膽子自然就會變得大起來。

  所以路瑤坐在江無涯需要到達的目的地，靜靜地看著那兩個人販子朝她衝去。

  她想看看，這一堂課，小孩在她這裏，具體能得多少分。

  江無涯在路瑤走後，其實並未發多長時間的愣。她的耳力從小靈敏，早聽到了雷大雷二的對話。

  買賣婦女孩子，在升陽村，她其實是見過好多的。

  好多在升陽村吃好喝好的嬸子，在最開始，都是想要逃離那裏。

  但從來都沒一個能夠跑多遠，就會被抓回來，被那些叔叔伯伯用鞭子大棒狠狠地打。

  傳出來的哭喊聲讓她隻能抱著大黃發抖，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這段日子，江無涯問過夫子，尚師，紅玉姐姐關於很多升陽村的事，他們的答案，都是那些叔叔伯伯該死。

  而她在按著大人所說思考了很多遍，同樣認同他們說的話。

  所以這兩個人，江無涯想要將他們送進大牢裏去，不能讓他們再害人。

  聽著背後越來越近的聲音，江無涯加快腳步往林子裏跑去。

  這裏太多平曠，她沒有他們的力氣大，先跑到林子裏，利用樹和他們打。

  如果打不過，她還可以逃跑。

  “小家夥這段時間沒白繞著院子裏跑啊。”路瑤看著江無涯拽著分量不輕的長劍，兩腿蹬蹬的跑得飛快，笑著誇了一句，看向麵前的紅衣女子，“我以為王姬殿下不能出那處小亭子呢。”

  “孤又不是囚犯，怎麽可能出不來。”江琅支起胳膊，靠著樹，盯著氣得哇哇叫朝自己女兒撲去的兩個邋遢漢子，嫌棄道：“那兩個東西還真是髒，孤都看見他們頭發上布滿了蟲卵，好惡心啊！”

  路瑤瞅了她兩眼，調侃道：“我看著你這表情，估計你女兒若是被他們抓到了，你大概會不要她的吧？”

  隨著她話音一落，江無涯一個躲避不及，真的被雷二那黑乎乎的大手一把拽住了頭發。

  而在那之前，雷二被氣得抓了好幾把的頭發。

  江琅臉色頓時僵住。

  路瑤微微歎息了下，小家夥剛才明明有個出劍的好機會，她自己也發現了，結果一個猶豫沒把劍刺下去，頭發就被拽住落了下風。

  “雷大，快快將綁人的家夥什拿出來，將這小丫頭綁了，咱們去賣個好價錢。”

  “來了，呼，這小丫頭片子跑得真她娘的快，幹她娘的，累死爺爺了。”

  本來就在忍耐之中的江無涯她娘眼中殺意化為利箭，霎時間就往雷大那裏而去。

  路瑤看看滿身煞氣的江琅，選擇不說話，隨她出氣。

  半息不到，就在沉默著看戲的五人和招呼雷大的雷二共六個人的親眼目睹之下，雷大成了四散的血霧，在地麵鋪了一個血紅的“死”字。

  這一幕的出現，直接將六人嚇得都忘了尖叫，最膽小的那個還尿了褲子，一股腥臭。

  看戲的五人雙腿發軟，再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一路半滾著下了山。

  而雷二則是被嚇得忘了他要將小孩手中的長劍搶過來的念頭，等被逃跑的那五人動靜驚醒也想跑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連動都動不了了。

  而江無涯背對著這些，自然是什麽都不知道。

  雷二這一下抓得挺狠，她是眼淚花都疼出來了。這不是她自己想哭的，又有兩個壞人捉她，沒時間等眼淚自己消下去。

  江無涯使勁眨了下眼睛，眼珠墜落，隨後她清晰的視線裏，不遠處正好有棵不大不小的樹。

  她定了下神，右手握緊劍，運氣後轉，在感覺到阻攔時咬緊牙關狠狠劃過。

  沒了頭皮發緊的感覺，但又沒有聽到慘叫聲音。江無涯不敢放慢動作，上前急衝兩步，看好落腳點，腳尖用力，整個人跳起，在樹杆上反身一蹬，右手長劍一提，劍尖直直地往雷二身上刺去。

  “孤的女兒果然很有孤的風範，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