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潤先搖搖頭，先是斷然否認，“我沒有入局的意思。”

  頓了一頓之後，他才不好意思地表示，“我外婆的壽命，已經接近一百五了，我就想問一問，能不能……”

  “你不用問，”馮君一擺手，很幹脆地表示，“以你的財力和地位，不夠資格惦記這事。”

  他的話很直接，也很難聽，但何潤先卻生不出計較之心，隻能苦笑一聲表示，“我是想知道，除了生命藥劑生產線，您還缺什麽……其實合盛被打壓，也是因為我拒絕幫別人打問。”

  “我還缺什麽？”馮君側頭仔細想一想，然後又搖搖頭，“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我得不到的東西，還真的不多。”

  何潤先聞言，臉上難掩失望之色，最後還是輕喟一聲，“是我不該心生僥幸……您確實有資格這麽說話。”

  馮君看了他一眼，有心說點什麽，最後還是搖搖頭，消失在了黑夜中，“別忘了暗號。”

  他對何潤先的印象其實不錯，宣高和陳九都算是社會人，何潤先卻是實實在在做製造業的，雖然不太懂得社會上一些門道，但是行事的時候，有屬於自己的堅持。

  前兩位不敢硬頂那些權貴勢力，何主管卻真敢頂，而與此同時，還敢替家人爭取福利。

  宣高和陳九的親戚朋友沒人需要延壽嗎？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兩位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麵想，因為他們的思維足夠社會，知道那就不是自己能惦記的東西。

  何潤先不知道延壽的寶貴嗎？可他冒著得罪馮君的危險，還想試一試，起碼說明這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馮君其實有心暗示一下：你若是能好好配合，將來沒準有機會得到延壽的指標。

  如此一來，想必何潤先在做事的時候，會更配合一些。

  然而馮君轉念又一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暗示什麽，升米恩鬥米仇，輕易得到的東西，一般人都不會太珍惜，而且他偏心得太厲害的話，對何潤先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

  反正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自己留個心就好，提前暗示卻是殊為不智……

  何潤先盤算了一下自家基地的產能，先將別的分公司照顧的訂單壓縮一下，然後又聯係那些同僚，表明自己這邊也有緊急訂單了，願意回報諸位。

  為了謹慎起見，他甚至沒有通過總部協調——總部裏麵的社會關係實在太複雜了。

  然而這一切，又怎麽可能瞞得過總部去？別的不說，隻看他提出的設備要求，就很容易讓人想到，此前在蟲族封鎖星係的時候，他采購的就是這種規格的設備。

  有些分公司沒有參與上一次的趕工，但是合盛基本上夠規模的工廠，都聽說何潤先惹人了，導致老家星的基地開工率嚴重不足，都得其他工廠勻點活過去，才能勉強度日。

  那麽，現在祖星的生產基地，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居然能接到這麽大一個單子？

  所以總部在第二天一大早，就通過保密線路呼叫何潤先，“聽說你那接了幾千台訂單？”

  “沒錯，”何潤先並不否認，他也不認為自己的行為能瞞過本部，之所以不聯係總部，隻不過是要表明一種姿態。

  總部的人直接又問，“跟甲方簽合同沒有，對方是用聯邦幣支付嗎？”

  這就是最後的確認了，何潤先老實回答，“沒有簽合同，理論上……是用能量石支付。”

  “唉，”總部的人聞言歎口氣，很無奈地發問，“怎麽又跟他們弄到一起了？”

  “有訂單，我總不能不接吧？”何潤先波瀾不驚地反問一句，然後表示，“不是有人要打壓我嗎？正好開工率不足，這叫老天不絕我。”

  總部的人沉默一陣，然後出聲發問，“真見到對方了？不是為了緩和壓力無中生有吧？”

  “見到了，”何潤先淡淡地回答，“這種時候無中生有……還嫌拉的仇恨不夠多嗎？”

  總部的人沉吟一下發問，“那關於延壽的事情，你有沒有問一聲？”

  “沒有，”何潤先很幹脆地回答，“人家是我的客戶，我不想影響客戶的心情，更不想失去訂單……星係都已經光複了，合盛的訂單反而少了，我不想繼續被人笑話了。”

  總部那邊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所以你就繞開總部，直接找他們下訂單？”

  “我繞得開總部嗎？”何潤先不以為意地反問一句，“現在你們可不就知道了？我隻是想借此表態，這就是一樁生意……理論上說，祖星基地攬的訂單，也不一定要經過總部。”

  這個星球的合盛基地確實例外一些，倒不是說何家在這地方麵子有多大，主要還是因為這裏是邊境星——如果接到了軍方有時限要求的訂單，莫非還得死等總部來分派任務？

  “就是‘一樁生意’？你想得倒輕鬆，”總部的人苦笑一聲，“你等著吧，上午就會有人去找你了，接待的時候熱情點。”

  “沒時間，”何潤先直接就拒絕了，“我還要安排生產呢，現在的生產任務很飽滿。”

  “任務飽滿？”總部的人氣得笑了，“你別以為有了訂單，就一定能順利生產。”

  “嗬嗬，我倒是挺歡迎他們來搗亂的，”何潤先輕聲一笑，聲音裏是說不出的輕鬆，“就怕他們沒那個膽子！”

  總部的人聞言頓時語塞，倒也是啊，那可是類人文明的訂單，欺負合盛簡單，但是想要欺負類人文明的話……麻煩去了解一下，那是連聯邦副相的麵子都不賣。

  他沉吟片刻才又發問，“你真的不打問一下？操作得當的話，合盛沒準能上個新台階。”

  “絕不打問，”何潤先斬釘截鐵地回答，“誰要不滿意的話，可以來取代我。”

  “取代你……可能嗎？”總部的人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你的訂單連合同都不用簽，換一個人的話，隻這一點就做不到，更別說取信對方了。”

  “那就沒辦法了，反正我隻管找訂單，”何潤先毫不猶豫地回答，“想要我做別的，那是不可能的。”

  總部的人默然，半天才歎一口氣，“潤先啊，你別把路走得窄了。”

  話是這麽說的，不過他還是答應，總部願意居中協調一下，加速訂單的生產。

  這不是總部讚賞何潤先，其實相對合盛諸多的下屬機構，總部權力大得不是一點半點——沒辦法，聯邦控製的星域太大了，如果總部不夠強硬狠辣，很難有效控製下麵的分支機構。

  所以總部願意捏著鼻子幫忙分派訂單，原因也隻有一個，他們希望能夠跟類人文明搞好關係——雖然這並不容易做到，但總比讓對方記恨自己強。

  馮君再次來到行正星，就是一個月之後了。

  難得的是，宣高居然就一直沒有回右京，而是長期在下京周邊遊走，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現在找他的人，排隊可以排到大氣層之外了——就隻差通緝他了。

  馮君感知到宣高在，就先去找他問一下，卻意外地得知，生產線居然還沒有運到位——大約還需要七八天的模樣。

  宣高對此作出了解釋，他說拆除的難度超出了想像，但是同時，這也體現出了軍方的責任心——隨便拆一下也可以，但是影響了使用壽命怎麽辦？

  那就等幾天吧，馮君也不著急，這一次他回去，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一下，甚至連進入虛空的人都換了一茬，如果在蟲族世界沒有大肆消耗靈氣的話，待十天半個月也無妨。

  軍方的生產線需要等，馮君算一算時間，為林捷琳延壽已經超過半年了——都超期差不多十天了，雖然明知道，估計不會有什麽結果，他還是想進城找一下陳九。

  “恐怕是沒有什麽必要了，”千重直接給他潑了一瓢涼水，“目前他身邊的監視者很多，還有很多監視器具……看起來不像是已經支付完畢的樣子。”

  “萬一是想談第二單呢？”馮君笑一笑，“再看一看情況吧……如果能確定對方違約，我也就可以徹底放下了。”

  軒轅不器笑著點點頭，“馮小友做事果然到位……佩服。”

  見他這麽說，千重輕哼一聲，不再堅持自己的觀點。

  不過馮君也沒有再進入下京，就在郊外呆著，兩名真君用神識幫他觀察著陳九。

  遺憾的是，觀察了整整一個白天，陳九也沒有流露出任何關於生產線的交易消息。

  等到天黑之後，陳九也沒有在金屬回收站待著，而是去了買下的那家醫院，獨自坐在房簷下喝悶酒，旁邊不遠處隱約有人影閃動。

  軒轅不器不想再等了，“要不把人攝過來問一問？咱們修仙者的時間，不該這麽浪費。”

  凡人在修者眼中原本就是螻蟻，現在除了馮君，還有兩個真君和一個元嬰，四個人一起等一個凡人，這實在是……有點讓人無法忍受。

  馮君點點頭，“好的，辛苦大君了，對不住各位……我也有點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