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江的話，回蕩在房間裏，清冷而又充滿了力度。

  林老夫人輕歎一聲：“林淑蓮，我承認，自己對待你，確實沒那麽好，我做不到對待一個背叛了我的女傭的女兒、分奪走了我丈夫的愛的女人的女兒，那麽好。但是，這就是你傷害蘇貝，害得他們的家庭差點分崩離析的理由嗎？你心裏有你自己，全是你一個人的委屈和難受，但是何嚐想過別人，為別人考慮過？

  曦若感念你照顧老爺子多年，所以她處處說你好話，甚至在你生孩子的時候，也力邀你去她所在的醫院，隻為讓你也能夠得到極好的照料，可是你回報給曦若的是什麽？是讓她們母女分離二十幾年！

  林淑蓮，我老婆子的話放在這裏了，以後，你就不是林家的人了。林家的一切，也都跟你無關，在帶走孩子這件事情上，你罪無可赦！”

  林淑蓮抬起眼睛來，眼神凶狠：“林家的遺產，那是我爸的遺囑留下來的，有律師作證的，該給我的女兒的，一分都不能少！”

  “你盡管找律師來問我要，能給你一分，算我輸！”林老夫人年輕時候也是鐵血手腕的人，跟老爺子一起出生入死，經曆過多少事情，放起狠話來，不輸年輕人。

  林淑蓮愣了愣。

  唐悅此刻也回過神來：“那是我的東西，你們不能剝奪我的東西……”

  賀江用極度厭惡的眼神，看了這兩個女人一眼，他英俊非凡，被他所厭惡，就如同被巨石狠狠地壓在心頭。

  林淑蓮和唐悅心中都是一陣震蕩。

  林曦若緩步上前，蹲下來，對林淑蓮輕聲說道：“我真的是沒有想到，在你心裏，我是這樣的人。以前你跟我之間一直和睦，我向來都覺得，你是個可交的朋友，哪怕沒有血緣關係，我們之間關係應該也還會不錯。現在想來，我年輕的時候，還真的是眼盲心瞎，竟然會相信你能夠真的做好人。

  當初我為了你，和母親大哥也沒少吵架，結果，果然心血灌溉了白眼狼，你回報我的，就是將我孩子換走抱走，害我們二十幾年分離，讓我忍受著多年的痛苦和折磨……”

  她語氣溫婉，即便是指責，也是和藹有禮，但是說到這裏的時候，卻說不下去了。

  賀江伸手扶著她，滿眸心疼。

  “可能即便到現在，你仍然認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全世界都對不起你，唯有你忍受了委屈和心酸。沒人能夠改變你的想法，我也不奢望一個像你這樣的人，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給我一個道歉。”林曦若盯著林淑蓮，“可是你看看你所做的一切，看看你的女兒變成了什麽樣子？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她成為的樣子，別人奇怪，可是你一點都不應該奇怪，因為她不過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你而已。”

  林淑蓮呆若木雞的臉龐忽然一下子被驚醒，眼眸裏閃過一抹痛恨：“你不要亂說，我沒有，我的女兒也沒有，林曦若，你真是惡毒！”

  “不，我的惡毒根本不夠看，我嫌棄我自己不夠惡毒！你知道我這二十幾年忍受的錐心之痛嗎？你能體會我對女兒的思念日益成疾嗎？你不能，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心。但是好在，這二十幾年來，我的女兒成為了我的樣子。而你的女兒，成為了你的樣子。”

  林曦若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閃過一抹痛楚，但是在回頭望著蘇貝的時候，這抹痛楚便漸漸地被抹平，再深的傷痛，都被眼前的女兒所治愈。

  “啊！啊！”林淑蓮被這番話刺激到，她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夠通過呐喊來發泄心中的不滿和痛苦。

  她的樣子既扭曲又可怕，連唐悅都後退了幾步，距離她遠一些。

  “啊！！！悅悅，你也是這麽看媽的嗎？你是不是也是這麽看我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她想站起來，但是腿部的問題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站起，她朝著唐悅爬過去。

  “啊！”唐悅嚇得尖叫，從來沒有見到過母親這樣可怖的一麵。

  賀江看不下去了，伸手拉起林曦若：“我們走吧。”

  林老夫人哼了一聲，率先邁步往外走去，賀江和林曦若拉著蘇貝的手，依次往外走去，隻留下這個房間裏，那令人不能多看的一幕。

  蘇貝忽然回身，跑到唐老爺子身邊，他蒼老而又無奈，眉頭深深地皺著，眼前的這一切，讓他臉色十分嚴肅凝重。

  他抬起眼睛來看蘇貝，蘇貝在他的眼睛裏看到的那些情緒，撞進她的心裏，讓她心情沉重，格外的難受。

  她彎腰在唐老爺子身邊，低聲說道：“對不起，爺爺。”

  她是快意地戳穿了唐悅，也揭發了林淑蓮當年的罪行，可是這些，給唐老爺子都是心口上紮刀。

  他本沒錯，卻要替小輩揪心，承擔比她們更多的羞愧。

  除了對不起，蘇貝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這三個字的份量，也是格外的輕。

  唐老爺子搖頭，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疼愛：“你不要道歉，做錯事情的人，不是你。”

  蘇貝默然，盡管她也是受害方，可是她對唐老爺子卻欠著一份難以心安。

  “去吧，回去吧。”他的眼神裏，有欣慰，“現在有人疼愛你，不必受人欺負了。爺爺也就，放心了。”

  蘇貝握著他蒼老的手，那雙手，現在格外的幹枯，如同秋日裏最後頑強生長的樹木。

  她久久沒有鬆開。

  直到，門外響起一陣幹練的腳步聲，門被推開，唐欣茹出現。

  看到現場的時候，唐欣茹盡管心中已經有所意料，卻仍然難免露出詫異，林淑蓮和唐悅母女現在這幅樣子……與人相差甚遠，倒是有些像動物。

  “爺爺，我過來接您。”唐欣茹低聲說道，俯身過去，幫唐老爺子披好外套。

  “謝謝。”蘇貝輕聲道，她一通電話，唐欣茹就趕到了，這讓她免去了很多擔憂。

  “爺爺交給我了。”唐欣茹對唐建明說道，“二叔，最近都讓爺爺住我那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