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謀士又掛了第721章 第三百八十三間 主公,命運(二)
作者:桑家靜      更新:2020-05-19 23:37      字數: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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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異族人……”巨表情有幾分凝重。

  陳白起聽人說過,在狄戎、羌活族的人眼中,除了西北域族與蠻夷外,那些極少眾又判經離道的族群便被稱之為異族人。

  陳白起直接揭穿謎底:“是巫族。”

  沒錯,係統明確地標注:巫族。

  巨聞言震了一下,木訥的麵目底下似暗湧著波濤。

  半晌,他低沉道:“是南詔國那邊……女郎,巫族出世,此事隻怕非同小可。”

  陳白起本身對巫族的確感官不一樣,畢竟對巫族在中原所做的某些計劃她並非一無所知,隻是她卻奇怪巨的反應,按理說他們北狄戎與那南昭巫族應當沒有什麽瓜葛牽扯,為何他在聽到巫族時的表現卻如此警惕。

  莫非……他曾與巫族的人有過交往?可這也講不通,如果他見過巫族的人,又為何認不出這支巫族人,很明顯巫族的人或許自視甚高,也或許已經在過往的數十年來累積足夠的籌碼與自信,他們甚至不屑於偽裝成中原人踏足九州,瞧那一身奇裝異服、代步設備,哪一樣不是“獨樹一幟”,叫人瞧著稀奇古怪。

  “巨,此話怎講?”

  巨低下頭,泛烏的唇抿緊。

  “女郎的阿姆……便是巫族的人。”

  陳白起想過很多他可能講出的內容,但偏偏他講的話仍舊讓她的表情空白了一下,她像從另一次元醒來,眸色有幾分飄拂道:“你是說……陳嬌娘的阿姆是巫族的人?”

  巨不解女郎為何要將自己的如今(陳煥仙)與曾經的自己(陳嬌娘)區分得如此明白,連“我”都不自稱了,直接稱其名,但這個思緒也隻是一閃而過,他道:“這件事情,巨所知不詳,隻有陳家主才能解答女郎的疑問。”

  “那你是從何而知的?”陳白起一瞬不眨地盯著他。

  巨是一個沉默寡言慣了的人,以往跟在陳嬌娘身邊,就像一條忠犬似的,她指哪他打哪,根本不需要用口齒來行世。

  但這些年來他在狄戎,身負要職,走哪兒都跟著一幫需要他指揮調遣的人,哪怕再不願意講話,也漸漸擺脫了以往的嘴笨少言的狀態。

  但是有一點還是沒變,他講話盡量簡短而精準,就像給下麵的兵下達命令一樣。

  “巨曾有一次無意間碰見家主喝醉,一路搖搖晃晃地趴跪在一座孤墳前哭訴……他讓女郎的阿姆泉下有知,保佑你,他又講夫人是巫族的人,不該死於橫命,又講女郎是他的女兒,不該與巫族的人有牽扯……”

  他頓了一下,似不習慣一下講這麽多話,最後像總結一樣吐出一句:“巫族乃禍端,不該存於世……這是家主曾講過的一句話。”

  陳白起摸了摸額頭,思緒有些混亂。

  她其實並不知道“陳嬌娘”阿姆的祭日是哪一天,更不知道她葬在哪裏,在陳孛放浪行骸的那段日子了,原身“陳嬌娘”由於年幼便沒了母親,因此對她也沒有多少感情,反而一門心思與陳孛的那些妾娘鬥智鬥勇,後來又一心撲在暗戀姐夫的道路上一去不歸,而陳孛也不知是有意還有無意鮮少提過“陳嬌娘”阿姆的事情,甚至連拜祭都不曾帶她去過,因此“陳嬌娘”對她的阿姆的過往來曆知之甚少。

  沒想到,她竟是巫族之後……

  難怪之前昌仁與婆娑二人都一直認定她是巫族之後……但也不對啊,“陳嬌娘”已死,她如今便是“陳煥仙”,這殼子都換了一個……按道理來講,她其實與巫族之間也沒什麽關係了。

  巨並不知道陳白起的心理活動,他見她沉思的模樣,也沒有開口講話,隻等她慢慢消化。

  陳白起這個人鮮少糾結什麽,因此也沒就此多想,她忽然道:“就算陳嬌娘是巫族人,可我如今已是陳煥仙了,所以巫族與我並無瓜葛。”

  巨其實並不在乎她是什麽身份,隻是她是他的女郎就好,見她對自己是巫族後人一事並沒有過多想法,他也不再提及這件事情。

  陳白起看向城門口,心底十分不解,這巫族人不是一直在幕後操盤,為複興巫族而努力嗎?眼下楚國到處都在打仗,兵荒馬亂的,他們這個時間段跑來九州露麵是個什麽意思……

  就在陳白起漫不經心地揣測巫族人意圖之際,忽然聽見前頭傳來一陣喧嘩驚叫聲。

  “城中失火了!”

  “找到魏賊了,前方發來訊號,讓我等速進城增援!”

  眼見城門處的兵力一下便撤了十之**,隻剩一隊普通兵卒守門,陳白起黝黑平靜的眸子浮出一絲笑意,她仍舊在原處耐心等著,而奇便奇在那巫族的人也沒有爭執著要入城,得知城中暴亂,他們既不進去也沒離開。

  這時,一陣急切的馬蹄聲在城門口響起,那守城的兵卒一聽情況不對勁,便立即上前阻攔,可惜他們的力量完全不足以造成傷害,隻見兩匹馬直接越欄而衝出,這兩人正是吳溪與澹季。

  陳白起與巨立即從暗處走出停在路邊,吳溪與澹季雖說在逃命,但還是分了一部分心神在觀注四周,兩人一下便看到了路旁牛高馬大的巨,雖沒有仔細看旁邊的人,但也立即伸手將兩人拉上馬,四人騎著兩匹馬奔跑而去。

  而城門口一片狼藉哀嚎聲並沒有影響巫族一行人,在那一輛鹿車之上,一道清幽空靈的聲音傳出。

  “我感受到姑姑的氣息了……”

  ——

  四人一路策馬奔至山妍長坡才勒馬停了下來,高處臨下,眼見山路蜿蜒追兵已都被甩掉,他們才暗鬆了一口氣。

  而這時吳溪與澹季才有空閑發現,與巨在一起的人並不是昨日的那個蒙麵小姑子,而是一名少年。

  一個好看得過份的少年!

  澹季驚道:“你是……”

  “在下陳煥仙。”陳白起拱手,朝他輾然一笑。

  而那兩人頓時都呆了一下。

  然後等腦海將這個名字完全消化掉後,都出現不同程度的吃驚。

  “陳、陳煥仙……你難不成是那個齊國大諫?!”澹季聲量一下拔高。

  吳溪慢了一步出聲,便默然地盯著陳白起回應。

  陳白頭道:“正是。”

  “你不是……”他古怪又欲言又止地打量她。

  聽她承認了,吳溪與澹季倒沒有懷疑她在說謊冒認,雖然兩人都沒有見過真正的“陳煥仙”是何模樣,但卻都或多或少聽過她的事。

  什麽玉瓊之貌,這表示這人長得極為好看,眼下這人挺符合,什麽溫潤如玉,這表示這人看起來脾氣甚好,風度極佳,目前看來……這人也挺符合。

  最主要的是,他們掃過她腰間所佩之物。

  那是一塊鐵令牌,卻又不是普通的鐵令牌,這是齊國的“赦令”,擁有它便相當於可以在齊國橫著走的憑令,即便凡了足以滅九族的罪亦可赦免,這是齊國對於開國功臣最至高無上的賞賜。

  在齊國除了大諫之外,還沒有誰有此殊榮。

  所以他們對她的身份並不需要懷疑。

  “一切都隻是誤傳,不過我的確失蹤了近一個月,這期間我一直在養傷導致耳目閉塞,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原來我在世人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她自嘲一笑。

  澹季看她的表情一副“一言難盡”,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內容,頓時對她產生了同情之色。

  “難怪陳蓉,哦,就是你妹子講你與公子有舊,想不到,我還真見到了公子一直口道稱讚不已的人物。”澹季生性開朗,爽快一笑,也抱拳道:“我叫澹季。”

  吳溪適時接話:“在下魏國吳溪。”

  在兩方都對彼此簡單地了解一番後,陳白起便直入主題問道:“不知兩位可否知道齊國方麵的動向?”

  知道她之前一直在別處養傷,定是與輜重隊伍失了聯,澹季訕訕地摸了摸頭道:“這……我猜他們應在域河一帶,具體便不知了,我這段時日一直都在這邊處理其它事情……不過,公子應該是知道些消息的。”

  吳溪道:“大諫如今隻有一仆人在旁,隻怕還沒有找到隊伍便先遭了楚軍的毒手,不如先與我等回渝南,我相信公子定會安全將大諫送回齊國陣營。”

  陳白起恰到好處地流露幾絲感激之色,她道:“那便勞煩兩位了。”

  “哪裏哪裏,我們可是欠了你妹子一個很大人情……噯,對了,你妹子她呢?”

  “她還有其它事情要辦,所以便不與我們一道了。”

  “哦……”澹季聽了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吳溪多看了他一眼,便對陳白起道:“此處並非好好講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到渝南再說。”

  陳白起頷首。

  ——

  趕到一天路夜裏休息的時候,醒著的陳白起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便醒了過來,再之後許久都沒有再睡下。

  巨就在她身邊,他就像永不知疲倦的石像,永恒地守在她的身後。

  “女郎。”他輕聲響她。

  陳白起回過神,轉過頭看向他,笑了一下。

  夜色之中,慘淡的月光灑在她麵上,顯現出幾分難言的蒼白。

  “沒什麽,隻是忽然睡不著了。”

  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想,就算他問,她不想說的事情她也不會說的。

  “別怕。”他忽然道。

  陳白起一怔。

  他又重複了一句:“別怕。”

  陳白起眸心顫了一下,有些笑不出來了。

  “我怕什麽?”

  巨緘默了一下,然後沉悶道:“巨不知,但巨知睡著忽然驚醒,一般都是夢魘了。”

  陳白起怔了好一會兒,才長呼一口氣,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道:“我的確在怕,我怕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並沒有讓一切變得更好,反而變得更糟糕……”

  有些話她是從不曾與別人講的,即便是姒薑、姬韞或者沛南山長他們在,這樣軟弱又可笑的心理她也根本講不出口,但不知為何,對巨她卻可以傾訴。

  或許是因為她內心深處早就認定,無論她變成什麽糟糕模樣,巨都能全盤接納、毫不懷疑,因為他的忠心、他的信仰從來都不是建立在她是一個多麽偉大、多麽厲害、做了多少值得人欽佩的人格魅力上。

  他對她的好可以說是盲目的,無關她好壞,無關她美醜,無關她性別。

  她壞,他陪她作惡,她好,他陪她善良,他從不會對她失望,因為他對她從來就沒有任何要求。

  “巨,我怕錯了……”

  在六國聯盟上,她雖說一直以來都有些隨波逐流,隨大勢而行,但剝開來看,她內心多少還是偏主戰一方的。

  她知道這樣一來,她與楚國便等於是完全劃清了界限,甚至成為了敵對雙方。

  而她就像一頭倔強絕不回頭的鐵牛一樣,不肯看清、也不願多想,就算她的劍所指的是她曾經的國家、為之付諸犧牲、奉為信仰的一群人。

  可事實上,在孫鞅死後她之前的那股“倔強”卻好像變得軟綿無力,越接近結果她便越輾轉反側、焦熬猶豫,等那仇恨與怨懟、那冷絕與漠然無以為繼後,她又拿什麽來冷硬心腸對抗過往呢?

  人果然是矛盾的,是軟弱又堅強,既無情又多情。

  巨堅定道:“齊國,如今也是女郎的家、國了,楚國害人、輕人、棄你,女郎沒錯。”

  當初“陳嬌娘”死後,雖說楚人明麵上雖也有一陣曾讚頌她的豐功偉績,但私底下卻對她不以為然,鮮少人為她的死而憤怒感傷,僅因為她是一個姑子,因為她的存在險些破壞了楚齊兩國的強強聯姻關係,還有人曾不屑輕辱於她,認為她是一個妖媚禍主之人,即便入了後宮為夫人也是一樁禍事。

  多麽可笑,一個有著宏才謀略的姑子為了解救楚國奮不顧身,甘願以柔弱之軀奔赴戰場,替他們在外擋刀擋箭,護佑他們一方安寧的人,他們卻以她的性別而忽略其它一切的功勞與犧牲。

  還有楚滄月,雖然女郎的死讓他痛不欲生,可這一切不都是他的無能造成的。

  以前他不知道,不知道是孫鞅害死了女郎,可知道之後他心底便不由得對楚滄月產生了怨恨。

  難怪他查這麽久都沒有找到害死女郎的凶手,原來一直都是楚滄月有眼無珠地信任了一個害死他心愛之人的人,是他一直在無形地庇佑孫鞅,所以他才能如此逍遙橫行肆無顧忌,是他沒有在女郎死後給了她應有的體麵,也是他連累女郎死後都被人言侮話輕。

  還有那些女郎親自挑來的、親自訓練的親兵,他們在女郎死後不久便棄了舊主的恩情,選擇加入了楚軍。

  這樣一個國家,這樣一群人,女郎憑什麽還要為他們犧牲奉獻!

  在兩端天平,人總歸是會選擇重的那一方,這便是人性,與生俱來,若人性是錯的,那這世上也不會存在有對的人了。

  她沉默。

  是啊,當她身死在楚國之後,她重生在齊國後便擁有了依賴她的親人,也有了對她付諸心血的師長,有了對她信任有加的新主公,還有許許多多對她善意友好的相識之人。

  所以,這一切早就已經亂成一團麻了,她根本結不開了。

  “我曾想過,隻要遠遠地離開這一切,隻要當一切不在我麵前發生,我便可以不聞、不問、不理、不棄、不執,隻可惜啊……上天從來便沒有給過我別的選擇,擺在我眼前的從來都隻有一條路可走。”

  她抬起頭,睜著眼,眸光像一柄光劍狠狠地插入漆黑一片的夜空。

  “巨,我雖身微力薄,但我想我也並非是什麽事都做不了的,戰爭雖說是殘酷的,但卻不該是絕望的,所以我還是要回去,我想盡我所能盡快地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