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神龍政變(二十四)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6      字數:2448
  即便安國相王所言都屬實,你又待如何?”

  “坐擁四萬精兵,而成行屍走肉,聽令奔走,猶如奴婢?”

  出來的人,正是前東宮春坊左庶子,現在的軍器監令閻則先。

  趙祥本就心情沉鬱難堪,聽他說得譏誚,額角青筋暴跳,低聲怒吼,連忌諱都顧不得了。

  “要不然呢?莫非我從了太孫殿下,就能龍飛九五,坐上皇位不成?還不一樣是寄人籬下,鞍前馬後?”

  話說出口,趙祥就後悔了,極為防備地盯著閻則先,生怕他會趁機出首,舉發自己有不臣之心,要挾他低頭。

  “統領此言差矣”閻則先不慌不忙,並沒有借機發難的意思,反倒坐了下來,掰著手指為趙祥盤算。

  “統領原本簡在帝心,為一忠耿純臣,而後卷入黨爭,陛下不言,定有猜忌之意”

  “安國相王殿下有陛下垂青,又與權相爺和解,要在文臣之中培植羽翼,應當不難,然而,軍中另有天地,南北兩衙,八成在權相爺手中,並不是他能輕易插足的,你這北部軍,對安國相王而言,恰似孤注一擲的救命稻草”

  “這要害之處,比之於前漢時期,淮陰侯之與漢高祖,也不遑多讓……”

  淮陰侯,那是韓信,一度掌控劉邦手中的絕大多數兵馬,但下場,也是眾所周知。

  這話形同詛咒,趙祥聽在耳中,惱怒無比,正待開口叱罵,閻則先卻笑眯眯的,還沒有住口。

  接著道,“如安國相王所言,太孫殿下行事偏激刻毒,統領藉由此事追附於他,無異於自絕於權相爺和安國相王,還有這兩人背後的陛下和上官昭容,這橄欖枝,毋乃過於沉重乎?”

  “更何況,太孫殿下根基孱弱,少走正道,本身能否長久,都在未定之數,竊以為,智者所不取”

  趙祥的臉色很精彩,混雜了絕望、失落、詫異和錯愕,失神許久,不知如何言語。

  閻則先卻一臉淡然,理了理衣擺,翹起了二郎腿,瞧著趙祥變臉,饒有興味。

  “你,到底是誰?”

  趙祥問出了中山王李隆業也曾經問過的問題。

  閻則先忍不住想笑,他的生涯,搖唇鼓舌,成就不凡。

  先是太孫李重俊,順著他的暗示,道路越走越偏激,卻至今仍視他為心腹,中山王李隆業腦袋開瓢兒,戴著帽子休養,深居淺出,戒心倒是很強,已經不與他聯絡。

  眼前的第三人,也不知會走到哪一步。

  “嗬嗬,這問題,卻是為難我了”閻則先仰著頭,笑意微微,說不出的矜持得意。

  “信陽王武崇敏以我為少年知交好友,太孫殿下以我為心腹謀士,中山王李隆業每逢大事,也會與我暢言相商……”

  “我也說不準我是誰,趙統領,你覺得呢?”

  趙祥愣愣的看著他,沒有急著去答複他的問題,反倒肌肉繃緊了起來,“閻監令,你將這等秘事告知於我,就不怕我到任意一方揭穿了你,作為取信進身之階?”

  “我不怕”閻則先回複得直截了當,“一來,他們未必信你,而不信我”

  “二來,他們都是精明人,對我沒有疑心,是不可能的,但我對他們都有用處,而我,也能周旋在各方利益的交匯點,為他們將差事辦妥當,這是我的本事”

  趙祥臉頰撕扯,露出個鄙夷的笑容,“腳踏三隻船,還穩穩當當,文人無行,果不其然”

  閻則先聳聳肩,晃了晃腦袋,不以為恥。

  “好吧,閻監令既是大口吃八方,便請為我指條明路,我該如何取舍?”

  趙祥神色一整,認真盯著閻則先,事實上他對閻則先沒有什麽鄙夷,嫉恨有一些,更多的是豔羨。

  “照安國相王所言,簽了這一紙休書,與那不守婦道的武氏蕩婦斷絕關係,同時,書信一封,給太孫殿下,陳說款曲,道明其中不得已,輸誠效忠,表態願意暗中為太孫殿下助力,等待他登高一呼”

  “太孫會如此輕信麽?”趙祥眉眼陰鬱,總覺得閻則先這三姓家奴在挖坑埋他。

  “當然不會,所以,你這封信,最好由我來轉達”閻則先臉上的笑容愈發旺盛,絲毫不掩飾私心,攤攤手,笑嗬嗬地道,“你瞧,我這不又完成了一樁差事?”

  趙祥聞言,咬了咬腮幫子,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閻監令,您,可真是麵目可憎啊”

  “承蒙誇獎”閻則先哈哈大笑,毫不收斂,徑直切入了後續,“當然,要取信於太孫殿下,並不是一紙空文便可的,哪怕加上我背書,也是不夠的……”

  “營中新來的司隸處郎中唐篁,是上官婉兒和鄭愔的人,雖然與安國相王有些呼應,畢竟不算親近,你可設法,讓唐篁與中山王晤麵,拉近一些關係,如此一來,可贏得安國相王信任,也可對太孫殿下說成是離間中山王和上官昭容的關係,一舉兩得……”

  趙祥看著閻則先口若懸河,唾沫星子亂飛,字字句句,都在撥弄人心,操弄鬼蜮,利用李旦和李重俊的黨爭,還有李旦陣營內部的遠近親疏,算計得入骨三分。

  心知此事或許又是中山王李隆業交給閻則先的差事,他竟然完成得如此輕鬆愉快,趙祥已經無力再說什麽,站起身來,躬身拱手,“閻監令好本事,日後,還請多多指教”

  “好說,好說,願與趙統領,協衷合作,各取所需”

  閻則先方才的張揚猖狂,倏忽之間消失無蹤,換上了一副憂國憂民的耿直模樣,眼中真摯無比,說的話,也是**,沒有虛詞。

  趙祥意外地覺得,這個無德的顯貴之後,突然有些可愛了起來,偽君子,偽得實在。

  長安,萬年縣衙。

  杜凱等人靠著巨棺中的糧食肉菜,撐過了四五日。

  這一日正午,窩在興慶宮的李重俊突然穿過重圍,現身在縣衙外,似是在等著誰。

  杜凱等人蜂擁而出迎候,他也無心搭理,隻管望著不遠處的路麵,雙手握成拳頭,整個人很是緊張。

  他苦心布局一場,還沒有見到收成,決不能讓人破壞了去。

  就算是權策,也不行。

  路上密密麻麻的鋪兵,像波浪一樣,一浪湧過一浪,分列成兩行,恭恭敬敬,鋼刀鐵甲,鏘然作響。

  威嚴肅穆,莫此為甚。

  杞國公、左武侯衛大將軍李璟,長安留守劉幽求,長安司馬王之鹹,萬年縣衙圍困武裝的首領們,一同現身。

  中間的,卻是個緋袍官。

  李重俊陰著臉看著眼前的景象,這些他不曾享有的待遇,心頭的妒忌憤恨像是毒蛇一般,啃噬著他的心。

  他甚至不用去看,都知道來者何人。

  一介緋袍官,在高官大將麵前,敢大咧咧策馬走在正中央。

  沒有誰,隻有天下第一緋袍官。

  尚書省左司郎中,李昌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