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瓜熟蒂落(二十六)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5      字數:2487
  太平公主府,水榭邊。

  香奴眉頭緊皺。

  “主人,還有樁異樣……秋官衙門宋尚書查義興王怪病,梁王那邊,曾多番插手,幹擾宋尚書視聽,令他難有線索……近日,奴奴卻發現,他私底下,竟派了快馬出京,去了個禦醫的老家,似是也在追查怪病的因由……”

  太平公主聽了,也頗感怪異,雙手交叉緊握,時鬆時緊,這是她思索複雜問題的小習慣,“他這動向,倒是稀奇,像是在幫著裹兒掩蓋真相,但卻又在暗中抓裹兒的罪證,如此反複,所為何來?”

  權策神情淡然,幽幽道,“你們錯了,武三思並無異樣,與相王李旦相比,他的表現,才是正常的”

  眾人齊齊看向他,等著他的解釋。

  “武三思從始至終,都隻有一樣訴求,那便是起複回朝”權策說得輕飄飄,“要起複回朝,任何人的幫助,都隻能起到輔助作用,根本上,還要得了陛下首肯,才有可能,看穿這一點,便可以明了,他明著幫助李裹兒,不過是個幌子,他的真正目的,一直是兩個字……”

  “護駕”

  “武三思是個聰明人,陛下不欲易儲,態度昭然,東宮諸子,唯一的嫡支正宗李重潤已死……”權策頓了頓,吸了口氣。

  李重潤的死,是上官婉兒矯正他的戰略,而采取的必須舉動,他雖有不忍,至今懷愧,卻也隻能深藏心底,從大局上來說,上官婉兒無疑是正確的。

  “李重福居長,卻已出宮開府,又與二張兄弟纏結,重返正位,道阻且長,李重茂又年幼,難以支撐危局,隻剩下李重俊,有文武師傅,居春坊,陛下對他頗有栽培之意,一度為洛陽牧……”

  “隻要暗中查明李重俊怪病成因,要麽抓住黑手,要麽找到治療藥方,這護駕之功,穩穩落在手中,足可以讓他順利起複,同時,還可交好李重俊,打下長遠基礎,可謂一箭雙雕”

  眾人都聽得入迷,隻覺豁然開朗。

  太平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傲嬌一哼,“這人不要臉皮,卻是在偷師大郎,當初大郎扶保東宮,得了母皇恩賞,他也要來個依樣葫蘆”

  “大兄,你方才說,梁王比相王表現正常,何解?”武崇敏求知欲旺盛。

  權策拍了拍欄杆,迎著湖風,神清氣爽,“李旦一直在煽風點火,挑撥東宮內鬥,鬧騰得起勁,卻沒有章法,未曾將目的想得通透,即便李裹兒敗北,李重福正位,他能得到什麽?他這些作為,不加掩飾,落在陛下和朝野眼中,他又能得到什麽?”

  “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他卻是變了,以往在皇位上,都還是個軟和性子,以皇位為苦,眼下退了下來,卻又孜孜以求,盡做些惡心事,這一回,該給他些教訓才好”太平公主麵帶追憶之色,有些無奈。

  權策笑了笑,沒有回應她。

  有武後在,這些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武後不在,他沒了顧忌,收拾他們不過反掌之間,但這一局,他要做個沉默的棋手,穩坐釣魚台,掌控大勢,並不打算下場對付誰,包括李旦在內。

  李旦和李裹兒都很重要,兩人一個名不正,一個言不順,卻又偏偏心不甘,情不願,兩人反複攪和,反複爭鬥,行徑屢屢打破朝臣底線。

  李家的道統名譽就這樣一分分消磨下去,而權策的聲望勢力,也一點點漫過道統的長堤,直到蔓延成海,摧枯拉朽。

  “對了,香奴,武三思派人去追蹤的,是哪位禦醫的老家?”權策突地回想起這一節,饒有興致地問道。

  “是孟州禦醫司馬怙”香奴回道。

  “孟州?姓司馬?”太平公主一陣驚異,“他與已故的道宗司馬承禎可有幹係?”

  “奴奴尚未查知,這司馬怙十分低調,除了籍貫姓名,絕少有消息在外”香奴有些羞愧。

  低調神秘,符合陰私人物的特征,權策追問了句,“這人現在何處?”

  “關押在秋官衙門大獄”

  “唔?”權策眉毛挑了挑,看了太平公主一眼,不忍她擔心,沒有說什麽。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

  李裹兒看著麵前跪地請罪的韋汛,愈發豔麗的臉頰上沒有一絲波動,輕啟朱唇,淡漠道,“你不必請罪,事實上,你用一幫倉促招攬的雜牌,做到眼下這個地步,已經超出我的預料太多”

  韋汛遲遲沒有抬起頭。

  “啪……”有水珠滴落的聲音,落在青玉地磚上,摔碎成很多片。

  李裹兒神情微動,雙眸一斜,終究化作一抹冷傲不屑。

  她知道那是什麽,是韋汛的眼淚,是她堂舅父的眼淚,為她已經逝去的母親也好,為她自己也罷,她都不稀罕,也不會有絲毫觸動。

  她是天之驕女,身上有最尊貴的血脈,是豔壓天下的皇族第一美人,是翱翔九天的鳳凰,卑微下賤如韋汛,哪裏有資格憐惜她?

  眼前驀地閃過權策的臉龐,讓李裹兒心煩氣躁,“我再問你一次,降龍確定可靠麽?他有這麽大的本事,為何會為了區區錢帛,任由我等驅使?”

  韋汛抬手拭去眼淚,李裹兒沒有叫起,他便仍舊趴在地上,“郡主,降龍並非言聽計從,您之後下令的幾項行動,他都明言,拒絕再予支持……”

  “嗬嗬,你說他疏遠權貴,我信了”李裹兒並不介懷,輕笑一聲,“他這是避免綁定在我們身上,你要更有耐心,定要將他籠絡住,任何手段皆可動用”

  “是”韋汛應命,滿麵躊躇,“郡主,我等暗人單薄,比不得張昌期,降龍此時撂了挑子,該如何應對他們的攻勢?”

  “李重福名聲已經狼藉,成了驚弓之鳥,懲戒目的已達,再在泥潭亂鬥,非我所長,亦非我所欲”李裹兒站起身,窈窕的身姿,驚心動魄的曲線,驚鴻一現。

  韋汛恰巧瞧見,以他此時沉鬱憂慮,心都不免漏跳了好幾拍,趕忙垂首下去,不敢再看。

  “司馬怙還在秋官衙門牢獄中?”

  “啊……是,武三思攪和了一手,幹擾了宋璟的線索,他似也不急,慢條斯理查案,司馬怙便丟在一邊,交給了郢國公薛崇簡練手”韋汛有些跟不上李裹兒的節奏。

  李裹兒雙眸閃光,殷紅豐潤的雙唇,緩緩綻開一個柔媚妖冶的弧度,美豔不可方物。

  “你下去吧,讓秋官衙門的自己人傳話給他,令他依計行事”

  韋汛不敢久待,匆忙而去。

  “大兄,裹兒的親親情郎,安閑日子,怕要到頭了呢”李裹兒輕聲呢喃。

  “當啷……”

  一個偌大的青瓷花瓶,毫無征兆地摔落在地,粉身碎骨。

  “芙蕖,不過一風塵賤婢,便是生產,生出的,也不過是卑賤奴兒,哪裏值得你親自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