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天下熙熙(三十)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407
  太初宮,宣仁門,政事堂。

  權策第二次集議斷事。

  他對自己的設計很是滿意,每五日隻有一日忙碌,旁的時候,坐看神都各方各展神通。

  議政之事,仍舊乏善可陳,鴻臚寺上了一份奏疏頗有新意,吐蕃王後尼雅氏,思念兒子赤德祖讚,上奏請求朝廷開恩準許見麵。

  權策麵上的笑容很是詭異,尼雅氏這番操作,也算得是奇正結合了,眼下規規矩矩具折請令,私底下的動作也不少。

  短短十幾日,到新安縣公府求見的次數,怕是不下五次,過禮也是一次賽過一次的重,前兩次權策是真的有事在身,不便見她,如此這般之後,卻起了促狹之心,故意避而不見,且瞧著這吐蕃王後能將禮物刷到何等程度?

  “這份奏疏,且擱著吧”權策板著臉,將這份奏疏放在旁邊,擱置不議。

  外藩事務,本就是權策職掌中事,自是無人有異議,列席的鴻臚寺卿鄧懷玉著意打量了權策的神色,見他鬱鬱不樂,心中便有了定見,吐蕃或者邏些城,要麽就是尼雅氏本人,不知何故得罪了右相,心中暗自盤算,當適度拿捏他們一手。

  到了彈劾舉發奏疏,權策臉色反而好了起來,照章辦理,一一發落,總歸是三法司和鸞台梳理過兩遭的,真有漏洞,也到不了他的麵前。

  “鸞台侍郎韋淋一案,敬侍郎初議之時,可有異議?”狄仁傑刻意發問,這是善意,畢竟韋淋是太子妃韋氏的堂弟,幹係甚大,將爭議放在明麵上,可以減輕敬暉的壓力。

  “並沒有”敬暉搖搖頭,神色並不輕鬆。

  說真心話,他也有些意外,鸞台初議之時,王同皎沒有當堂爭執,要了加塞遞彈章的權利,本以為他送來的奏疏,要將二張兄弟一黨的某位要人構陷進去,拿到奏疏了才曉得,竟然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是徹底弄不清楚東宮的路數,隻盼著右相能有把握料理。

  斷事的效率是極高的,厚厚一摞奏疏,很快見底,敬暉刻意放在最底下的一份奏疏,也露出了原形。

  “秋官侍郎王同皎,彈劾相王陰使家奴,侵擾地方,幹預地方政務,草菅人命折”

  敬暉神色緊張起來,腦子裏飛快轉動,想著右相萬一沒有定見,他該找個什麽樣的理由,將這份奏疏的處置暫時按了下去。

  “有物證,相王府的公文信箋,記載了在襄州的前後動向,有人證,襄州刺史府的記室”權策一邊翻閱著奏疏,一邊道,“倒是周全嚴謹”

  權策抬起頭,似笑非笑,“王侍郎,不愧是法司堂官,辦差很是得力”

  “不敢當,右相謬讚,同皎隻是據實以報”王同皎笑得也很勉強。

  如同敬暉所料,他本意,討要了臨時加塞彈劾的特權,是要對二張兄弟還以顏色,至少也要對等操作,將張家人也扳倒一個。

  但回府之後,便見到了東宮打發來的襄州刺史府的記室,聽了他所說的事件,頗感形勢嚴峻,硬生生轉了個彎,將槍口轉到了相王頭上。

  他不求能對相王造成什麽殺傷,隻要能收警告之效,讓他不再打襄州通商府那邊的主意,便是最好。

  “唔,王侍郎不畏權貴,仗義敢言,頗有古風”權策褒揚了兩句,微一思忖,下了定論,“本相以為,雖是相王府門下在襄州作祟,然相王殿下本人,未必知曉其事,極有可能是下人奴仆擅作威福,故而應先自相王府內外管事下手,我意,先將相王府中首領太監、外管事諸人拿辦,訊問詳情,以明究竟,諸位以為如何?”

  王同皎大驚失色,一躍而起,失聲道,“相爺,下官以為,不至於此……”

  “本官以為,相爺所言極是”敬暉的嗓門很是宏亮,穩穩將王同皎的聲音壓了下去,嗬斥道,“王侍郎,你在此地,隻是列席備詢,莫要僭越了身份”

  權策笑了笑,轉身看向狄仁傑,“狄相以為呢?”

  狄仁傑苦苦一笑,東宮行事愈發詭異,他已是無法可想,“全憑右相發落”

  “唔,如此便好”權策點點頭,朝著大理寺卿狄光遠吩咐,“那便如此,稍後狄寺卿便去辦理此事,因事涉宗室藩王,還須請了宗正寺趙寺卿一起”

  “是,右相”狄光遠與父親同在一堂,目不斜視,領了命令。

  王同皎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全程都是神情恍惚。

  眾所周知,相王府中管領太監高力士,最得相王信重,視若親人,此番一紙彈章上去,將高力士抓了,別說警告的意圖能否達到,這個死結是解不開了。

  待到斷事完畢,已接近午時,權策下令法司即行拿捕涉案人等,不得遷延,可以預見,包括韋淋和高力士在內,又將有上百人鋃鐺入獄。

  散場之際,狄仁傑沒有急著離去,跟在權策身邊。

  “狄相似是有話要說?換個時間可好,本相有要事,將赴上陽宮,求見陛下”權策似是看穿了狄仁傑的意圖,笑吟吟地問道。

  “嗬嗬嗬,右相少年英果,是老夫多事了,告辭告辭”狄仁傑溫厚一笑,拱拱手,便離去了。

  上陽宮,觀風殿。

  武後麵帶戲謔,看著下頭躬身而立的權策,打趣道,“怎的,朕的權右相,才斷了兩次事,便覺得手麻了?”

  “陛下,臣奉旨主政,忠心秉公,千萬人,亦往矣,有陛下眷顧,便是芝蘭擋路,亦不會手軟”權策直言正色,沉聲道,“然而,恒國公與梁王雙方,不顧大局,各逞意氣,聚眾相爭,不知體察陛下仁心慈懷,在外藩萬邦之前,敗壞天朝體統,此風斷不可長,當予以懲戒”

  武後深深看著他,收起了麵上的輕佻笑意,站起身來,環繞著權策遊走,不停頷首,“五郎與三思不曉事,東宮也不爭氣,總歸是你,還算有幾分良心,還念著朕,還念著朝廷大局”

  “陛下,臣不敢當,臣也隻是,在其位,謀其政”權策弓腰更深,並不自居。

  武後饒有興味,在他身邊席地而坐,眼睛在他腰肢上打轉,良久不開聲。

  權策便一直深深弓腰站著,穩如青鬆。

  約莫半個時辰,武後滿意了,笑眯眯地道,“五郎那邊,朕自會告誡,你去三思府上走一遭,讓他曉得利害”

  “臣遵旨”權策心中歎了口氣,武後到底柔軟了太多,放在以往,要懲戒他們,勢必要讓他們感覺到痛才可,眼下,卻是輕飄飄的幾句訓斥便了事。

  “太平,有福之人,空了,叫她多進宮來”武後莫名地吩咐了一句,擺手叫權策退下。

  。